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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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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15:52: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春天,和你一起践踏草地,夏天,你我静看萤火虫和鬼火共舞,秋天,穿着你送我的毛衣哭泣,冬天,在你温柔的胸膛缝补我灵魂的碎片。在你心中,有这样一个人吗?池塘荷叶叹息你的不在,爱情心怀着鬼胎。
  仙静站在不知名的大街上,街灯亮了几盏,几盏没亮,不知是不是怕冷,反正没下雪,这个城市不可能下雪,犹如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
  马路对面站着的男人已经走了,五分钟前还在,现在不在。
  一瞬间,起一股阴冷的风,冷到骨髓。树上的叶子争先恐后的落。
  如果是落钞票多好,仙静想。
  街灯全亮的时候,枯叶落在肩膀上,虽然她们曾经是嫩绿的却仍免不了变成枯萎的。仙静一动不动在原地,言犹在耳.
  “就这样吧,再见.”叶幽说完后把香烟用拇指和中指弹出去半米之远。
  “你确定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是的。”半米之处的烟头火光渐渐熄灭。
  “你不喜欢我了吗?”
  “是的。”
  “哦。”
  仙静过了马路,看着叶幽,即使只隔了一条马路,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叶幽也看着仙静,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其实却只隔了一条马路。
  看了五分钟,确定她不会为情撞车,转头走了。没有回头,他知道仙静不会乞求,她是容易上也容易下的女人,下一个碰见她的男人是幸运的―――叶幽从怀里重新拿出一枝烟点燃,又起风了,防风的ZIPPO让人有安全感,火苗舔上了烟头,尼古丁钻入肺部,一种轻松的后劲从大脑弥漫全身――――宛如做完爱后的那种轻松。
  仙静看着他远去,久久立在原地。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战争、车祸、谋杀、艾滋病……恋爱结束反而显得渺小微不足道,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女人的小悲伤,即使安苎知道了,顶多安慰几句道,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三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仙静的心她不明白。
  每个人的心别人也不明白。
  因为自己的心自己也不明白。
  (一)
  仙静和公司的同事安苎合租。看到这房子的价格,两人象在逛商场看到名牌打一折一样眼睛闪着绿光,市中心,两室一厅家具水电全包才500元一个月。
  老天有眼,仙静双手合十。
  房东老太太一次收了一年的房租,然后说明年这个时候才会来,两位不要损坏屋内的家具之类。然后似笑非笑的对仙静说,“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要唱歌。”
  仙静很信邪。
  安苎也是。
  最初找到便宜房子的兴奋绿光也黯淡下来。
  “这里死过人吗?”仙静小心的问。
  房东老太太点头,“你不用知道太多。”
  “果然是死过人的房子,否则怎会这么便宜。”安苎看了看房子,真的很划算。哪里也找不到这样便宜的。
  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房东太太给了她们钥匙。
  为了省钱,还是租下来了,穷比鬼更可怕。
  收拾好东西后,仙静烧了很多纸元宝,安苎也在地上拜了很久,然后用毛笔写了“淋浴时禁止唱歌”几个大字贴在洗手间门口。
  一切平安无事。
  安苎很瘦,头发却是出奇的柔顺,脸上的皮肤很白,敷着面膜比女鬼的脸还白。
  安苎提醒仙静,二十七岁了,该结婚了。
  仙静看着她那白皙的脸蛋,不在乎道,“蠢姑娘,看过冬日恋歌没有,惟珍就是二十八岁遇见李民亨的,我还不到时候。”
  安苎不再说话,拿着遥控器准备换台。
  仙静抢过来,“喂,给点民主好不好,憨豆先生很好看的。”
  “本小姐我在敷面膜,不能看搞笑的节目,否则脸上会有皱纹。”安苎打开抽屉,拿出DVD,封面上写着“僵尸活过界”五个字,“看点严肃的。”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全身只有嘴巴在一动一动,象僵尸。
  仙静道,“鬼片我怕。”
  “怕就上网去泡GG,顺便帮我把手机电池充电。”安苎泡了杯茶安稳的坐在沙发上。
  仙静走进安苎的房间,打开电脑,顺便在电板上插上手机充电器。
  聊天室里热闹非凡,仙静起的网名就是仙静,反正只是聊聊而已。
  仙静进聊天室的时候很低调,挂着名字,看别人聊。
  叶幽和她聊天。
  “你很懒。”叶幽打着字。
  “哪里?”
  “我看见你在伸懒腰。”叶幽打字速度很快.
  “那是因为我孤独。”仙静莫明打着这几个字。
  “你叫仙静?”
  “你叫叶幽?”
  “对”
  “对”
  仙静朝客厅看了一眼,安苎正好朝房间看自己手机是否充电,目光相遇,仙静打了个寒战,做面膜的女人真是比鬼还可怕。
  “你怎么不说话了?”叶幽在电脑那头抽着烟,床上的女人已经睡着了,赤裸着身体,被电脑的光照着,迷人光洁。
  “今天就聊到这里,我洗澡去了。”仙静伸了个懒腰。
  “小心,我在窗外看着你。”叶幽写道,同时点了聊天室另外一个ID叫“寂寞少妇”的名字,写道,“你好,寂寞的少妇。”
  “88.”仙静没有心情和浪子纠缠,洗澡完了后好好睡觉。
  “不要叫我爸爸。”叶幽笑着打字,笑起来坏坏的,牙齿很白。
  仙静关了电脑。安苎的面膜已经做完,用的是即撕类型的面膜,垃圾筒里的人脸象在哭泣。电视里的憨豆先生费劲的耍宝。
  “不看鬼片了?”仙静手里拿着干净的睡衣准备进洗手间。
  “太恶心了。还是看豆先生好。”安苎的皮肤吹弹可破。
  洗澡的时候,仙静觉得窗外有一双大大的红眼睛在看,只有眼睛。
  水很热。
  仙静身体发抖。
  “该死的叶幽。”仙静咒骂着聊天室里的男人,“早知道不上网了。自己吓自己。”
  活人如果有这么多早知道,死人就没那么多,死人没那么多,鬼就没那么多。
  安苎拗不过仙静,只能搬着凳子坐在洗手间门口看电视,门打开着,仙静说,“看见有人我心里踏实。”
  安苎道,“胆小鬼。”
  窗外的红眼睛看着安苎的后脑勺,渐渐消失在窗外…….
  
  (二)
  仙静在公司是小文员,每天忙的象个陀螺一样转,众人喜欢使唤她,都喜欢使唤没有背景的老实人,安苎是经理助理,职位稍高一筹,不过公司最近裁员,人心惶惶。安苎心里惶惶,早知道和经理发展一腿好了,可惜,经理是个女的。
  工作,对于穷人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单身在外地的穷人,仙静白天累得手抽筋,晚餐没有吃,留在公司加班。安苎说我先走了你别太晚我先回家了,说完留下一阵香气,恰到好处的香。
  外卖叫的是楼下餐馆的四川回锅肉饭,油腻,吃了几口就关了饭盒盖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工作。
  仙静朝窗外望,公司在郊外,一片漆黑,显得落寞。窗外并没有可怕的红眼睛,自己的眼睛倒是红了,又干又涩。
  晚上十点,反正已经没公共汽车回,等下打车回家,现在先休息一会儿。仙静想。
  那封又臭又长的报告书终于整理完毕,顺手打开聊天室的页面,叶幽果然挂在那,点了点他的资料,等级很高,肯定老在上面泡女孩,仙静想。
  叶幽点了仙静的名字,“美女,又见到你了。”
  “你好。”仙静的肚子饿了,看着垃圾桶里的盒饭,有点后悔。
  “吃饭了吗?”
  “正在吃。”仙静犹豫着从垃圾桶里拿出饭盒,饭已经凉了,饿的时候谁管那么多,兰草自然香,生于大道旁。安慰着自己。
  反正没人看见。
  “别吃了。”
  “?”仙静愣住了,眼泪掉下来。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叶幽的房间空荡荡的,今晚没有女人。
  “郊区。”
  “位置?”
  “云海大厦亮灯的办公室。”仙静想他不会来的,除非他是神经病。
  “电话?”
  “我在这里等你。等到十一点。”仙静第二次扔了饭盒,因为吃完了,很饱,很饭撑饱后会希望被人来抱。
  关了电脑,仙静用最快的速度下楼,拦了出租车回家。
  关了电脑,叶幽用最慢的速度走进洗手间拿出家伙,腰略略的弯,马桶里有些淡黄的泡沫,叶幽吹着口哨,这样更爽一点.
  安苎在沙发上睡,呼吸均匀,像只懒猫。电视却开着,有时候太安静了反而睡不着,电视嘈杂声声,思绪混乱,睡得反而快。
  仙静关好窗户,从床上拿来被子盖在安苎身上。电视还是让它开着,至少这样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打开电脑。叶幽还在上面。
  “我来了,你不在,云海大厦没有亮灯的房间。”叶幽吐着烟圈。
  “你没有来,我等了。”仙静笑着。
  很多人,生下来就是天生一对。比如仙静和叶幽,可惜他们彼此并不知情,即使知道,也不一定上床,即使上床,不一定能相爱,即使相爱,不一定能永远,所以,还是不知道好,不知道的时候快乐,知道太多,就有心魔,爱,是心魔。
  屏幕上,叶幽的字,“我昨天看见你家老鼠在偷盐吃。”
  仙静回道,“我活了二十七岁还不知道老鼠会偷盐。”
  “你很聪明”叶幽打道。
  “彼此。你不就是想问我年龄吗?提醒你,聪明的人一般都不漂亮。”
  “说真的,愿意见面吗?”叶幽今晚的确没有女人,“我明天休息,你呢?”
  “加班。”仙静叹了口气,“很晚了,明天再说吧。88”
  “又叫我爸爸了,乖女儿。”叶幽打完这行字,关了电脑。
  偶尔一个人睡睡也是不错的。叶幽躺在床上。
  仙静蹲在马桶上,认真的做一件大事。洗手间门外响起慵懒的声音,“要纸吗?”
  听起来毛骨悚然,仙静看过一个鬼故事,说的就是在厕所便便的时候会伸出一只血手问你要不要纸,如果说要,那只手就会挖穿人的肚子。不过故事里的那只血手是从马桶里伸出来的。那么这个声音……
  “安苎!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被你臭醒了。今天纸刚用完了,好心提醒你嘛。”
  仙静打开门,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仙静一把拿过卷纸,暗自想:果然是很臭,忘记开排气扇了。
  窗外那双红眼睛始终盯着,一眨不眨。
  在洗手间时不要看窗户,不知道比知道好。
  
  (三)
  和许多中国人一样,仙静最讨厌的国家是日本,其次是美国。
  仙静对安苎说,“他哪不去,非得去那个鬼地方,日本的盘子那么好刷?”
  安苎在床上赖着,“好不容易一个星期六,你吵什么嘛?”
  “你跟石头好好说说,换个国家去刷盘子,我看阿联酋就不错。”仙静开始在厨房忙碌着中餐。
  “他自己要去,我有什么办法。”安苎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穿衣服,“一去就是两年,我真想甩了他。
  ”
  “得了吧,也就你喜欢那块茅坑里的又臭又硬的石头。”仙静开始剥洋葱,眼泪刷刷的流。
  电话响,安苎接了,肯定是石磊,因为安苎的声音变得温柔无比娇滴滴。
  仙静把洋葱丢进沸水里。
  有个男朋友真不错,星期六至少有事做。
  打完电话,安苎开始洗脸化妆,十五分钟后,风一样出去了,扔下一句话,“今晚我不回来了。你自己在家乖。”
  仙静庆幸想:还好没放太多的米,否则浪费了。
  安苎在楼下喊,听得清楚,因为住在二楼。
  “把那个盒子扔下来。”安苎穿着裙子,立在风中,踩着夏天的尾巴,周围的树叶,牢固的被阳光拥抱。
  仙静扔下小盒子。
  不想生小孩子就用小盒子,仙静在心里说。
  开始吃饭,做的是洋葱汤和牛肉咖喱饭,小番茄一盘。照着时尚杂志上做的,看相不错,味道尚可,剩了一大半,这就是生活。
  一边打开电脑。又进聊天室,原来,这就是瘾。
  叶幽仍然在。仙静有些生气,这个男人成天都挂在网上,肯定是个花花公子。后又想,这和我仙静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出现的时候逃不掉,逃掉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男人呢?”叶幽刚起床。
  “分手了。”仙静打了一个嗝,轻描淡写的洋葱味弥漫口腔。
  “我行吗?”叶幽敲打着键盘。
  “发照片给我看。”
  “看了你会爱上我。”
  “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仙静看着窗外的天,星期六的下午,竟然要和一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度过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打开邮箱,仙静的一滴口水掉在键盘的空格键上。
  叶幽继续打字,“看了吗,别掉口水。”
  “如果真是你,还可以。”仙静擦了擦嘴角,看着照片上的男人。五官象漫画般完美。完美得有些不真实,在阳光下的笑看起来坏透了,而身后的银色敞蓬车也很漂亮。
  “喜欢吗?”
  “喜欢。”
  “那我来了啊。”
  “你来吧。”仙静觉得周末放纵一下未尝不可,闲着也是闲着,老实人偶尔坏一下很可爱。(请勿模仿)
  “你不问我长的怎样?”仙静试探的问。
  “管你呢。不影响我胃口就成。”
  门铃响的时候,仙静从猫眼里看了看。
  “找谁?”
  “你。”
  仙静忽然想起一句成语,“引狼入室”。
  仙静低头不语,有些羞怯道,“坐吧。”
  “这么快就做?”叶幽捏了捏仙静的下巴,“是个美人姐姐。”
  仙静红着脸,“我给你倒杯水。”
  叶幽倒在沙发上,沙发软软的,身体陷进去很是惬意。叶幽的眼神充满欲望,不过是食欲。
  “想吃饭了,有吗?”叶幽象个小少爷。
  “是我中午剩下的,可以吗?”仙静问。
  叶幽点头,“我今天早饭都没吃。”
  可怜的家伙。仙静心想,走进厨房开始热菜,一边问,你做什么工作?
  我没工作。
  那你吃什么?仙静走过来,你爸爸妈妈不管你吗?
  他们死了,飞机失事。我吃保险金和遗产,还吃你的剩饭。叶幽笑得无所谓。
  饭盛到碗里,碗放到桌上。
  “不是要我喂你吧?你几岁了啊。”仙静笑着。
  “对啊,就是要你喂。我二十五岁。”叶幽张开嘴。
  任性的家伙。
  仙静很小心的把汤勺在嘴边吹吹,然后送入叶幽嘴里。
  “我要吃牛肉,不吃洋葱。”
  “好,再吃一口。”
  ……
  吃饱了。叶幽舔了舔嘴巴,坏坏的看着仙静,“轮到我喂你了。”
  果然是饱暖思淫欲,古人说的话总是有理。
  床很大,仙静的床散发着特有的芬芳,混合着体味和牛奶花蜜的味道。叶幽很庆幸自己下午没有去找别的女人,仙静很庆幸石磊把安苎叫走。
  窗帘的缝隙跑进几缕阳光,残留的夏花努力绚烂,纠缠的肉体蛇舞着潜行,没有道德的束缚,动物一般的交媾,重复着重复,堕落着堕落,一下一下,一寸一寸,没有人不愿意沉迷肉欲的海洋感官的森林,没有人打搅,没有人听到。
  仙静看着叶幽,看得入神。既害怕又渴望。
  叶幽喜欢仙静,喜欢她喂他时疼惜的表情,喜欢她成熟的身体和幼稚的大脑,喜欢她的柔弱的眼神和柔弱后的坚强。
  再快乐的事也有完的时候。
  疲惫和空虚再次占据叶幽的大脑,吻了吻仙静的嘴唇,“天黑了。我先去洗澡.”
  仙静瘫软,说话的力气也无,摇摇头。
  叶幽喜欢水流冲下的一瞬间,从头到脚的舒服。
  舒服到想唱歌。唱的首广告歌,最近才学会,“我们都期待找到真爱如果少了爱世界一片空白一生的最爱甜蜜的爱......”就因为这首歌,叶幽买了丰田花冠。好听的歌都是广告歌。
  当仙静冲进洗手间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叶幽有些惊喜,“想一起洗吗?”
  仙静坐在洗手间地上,喃喃自语,“没事的,没关系……房东只是吓我。”
  
  (四)
  “晚上不回去可以吗?我饿了。”
  仙静平静下来,天黑透了。睡衣薄得象蝉翼,“怎么象个小孩?快把裤子穿上。”
  叶幽指了指自己的小弟弟,“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它?”
  仙静脸红,“我做饭去。”
  有油烟,仙静把厨房的门关上,轻微的咳嗽。这咳嗽声让叶幽有错觉,小时侯在家。妈妈做饭也这样咳嗽。
  走进厨房,饭在电饭堡里静静的焖,锅里炒着鸡蛋,旁边的青菜在篮子里湿答答的滴水,象委屈含泪的小孩。
  米饭的纯白,青菜的嫩绿,鸡蛋的浅黄,猪肉的暗红,相得益彰的美味。
  “有酒吗?”
  “有。”仙静夹了菜到叶幽碗里。
  啤酒杯边缘的泡沫象马桶边缘的泡沫。
  叶幽吃饭的样子很象小孩,仙静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女朋友很喜欢你吧。”
  “我没有女朋友,你来当吧。”
  “你这样的,我守不住。”仙静叹口气。“我不适合你。”
  “谁说的?我觉得你很乖。我喜欢你,真的。”叶幽差点噎着,“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和我妈做的一样味道。”
  “我不喜欢小男生,我比你大。”仙静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成熟沧桑类型的男人。
  “你是胸部比我大吧。”叶幽盛饭,“我年纪小,弟弟又不小。”
  噗哧一声,仙静的饭喷在桌上,“吃饭的时候别说痞话。”
  两年里,第一次和男人牵手在街上散步,有些不习惯。叶幽的头发稍长,干净,有点凌乱。
  “你还挺受欢迎的嘛。都有女人盯着你看。”仙静说。
  “好酸啊。”叶幽在马路上吻着仙静。
  偶有路人驻足观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匆匆赶路。
  别人觉得没意思,没关系,自己觉得有意思,就有意思。
  仙静窒息。
  叶幽窒息。
  口腔中互相传播着炒鸡蛋的味道。
  逛超市,逛店,逛地摊,逛宠物店,只要在恋爱,一切都是新鲜,手挽着腰,喜悦和欲望急速膨胀。
  “回家吧。”叶幽捏了捏仙静的脸蛋,“我要你。”
  仙静一笑,“你再这样我不和你玩了。”
  要的就是这样可爱。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怎样看都是可爱.
  安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重色轻友,打了电话给老友问候,“喂,在干什么?”
  “她在洗澡,我在看电视。”叶幽的声音很好听。
  “你是……”
  “我是仙静的男朋友,你是?”
  “我是安苎。你是…..她男朋友?男朋友?”
  仙静接过电话,“喂,安苎吗?”
  叶幽扯开她的浴巾,沿脖子往大腿一路狂吻。
  “男朋友?他是谁?记得采取措施,我那边抽屉里还有小雨衣。”安苎充满疑惑。
  “知道……尽快回来……啊…..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叶幽的动作也停止了。
  “怎么不继续?”仙静的眼睛也喷火。
  窗外的红眼睛也在喷火。
  浴室里的瓷砖渗出淡红的水滴。
  激情过后,睡的很安稳,房东太太的警告早已抛之脑后,有爱情,谁还怕鬼。
  躺在叶幽怀里,很安全,像抱着一棵大树。半夜,叶幽反而钻到自己怀里。他的长发很香,弄得胸部很痒,用手指弄顺了,沉沉睡去。
  凌晨,仙静习惯性醒来,想,上班,上班。
  今天是星期天。仙静觉得自己很傻,晨光中,叶幽酣睡,侧面看起来睫毛象小扇子。
  偷偷下床,蹲在马桶上,瞌睡连连。
  隔着玻璃,有人在洗澡,水缓缓的流着,还有雾气。仙静揉揉眼睛,“安苎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扮鬼啊。”仙静发着牢骚,提起裤子。
  “帮我拿一下毛巾好吗?”
  “好,姑奶奶,你狠,这么早回来。”
  毛巾递过去,玻璃推拉门里伸出一只手。
  不是安苎白皙的手,是另外一只发黄溃烂的手,手臂皮肤向两边翻开,血是红,脓是黄,关节是白,烧焦的皮肉滋滋往外冒青烟。
  玻璃推拉门顺势全部打开。
  洗澡的不是安苎,是一个怪女人。握着水喉,热气腾腾中,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象被狠狠揉烂后再重新组合,胸口的两块大腐肉悬挂在肋骨中间,被水一冲,一小块一小块往下掉,头发很长很长很长,长到垂地,干枯的血把头发粘成一绺一绺。
  “鬼啊!!!”本来是尖叫,却因胆怯,仙静叫的声音鬼都听不见。
  “让我洗完这个澡。我求你。”她的嘴巴没有嘴唇,嚅嗫的说话。
  窗外的红眼睛开始血,渐渐黯淡,消失不见。
  仙静醒来时在床上,中午到了。叶幽说早晨在洗手间看见你睡着了,你有梦游症吧乖乖。
  仙静爬起来,跑去洗手间,玻璃门里空荡荡。
  安苎的毛巾上有五个烧焦的黑洞,毛巾滴着水,铁锈般的水。
  安苎的电话来了,“我中午回来,顺便看看你男朋友。”
  叶幽从后面抱着仙静,说:”我走了,下午有事,明晚来找你。”
  房间很安静。
  是做梦还是真的?仙静的头痛得裂开,身体仿佛插了很多锐器。感冒了,仙静从抽屉里拿出富含PPD的感冒通,吞了三粒。
  钥匙声,开门声,脚步声,安苎回家了。
  
  (五)
  另外一个人也有钥匙,房东老太太。
  六十八岁,花白头发,身上散发风油精的怪味。仙静赶紧招呼着,“您来了,什么事?”
  “我来通知你,电费涨价了,也打不通安苎小姐的电话,正好路过,顺便给你们送钥匙来。”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想问您一件事。”仙静道,“洗手间里……”
  “你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仙静点头,“是的,今天凌晨看见她在洗澡。”
  “说来也可怜。”老太太叹息一声,“她是我第一个房客,后来死了,不知道为何阴魂不散。每逢有人洗澡唱歌就会出现,我也见过一次。请人做了法事,一点用也没有。”
  “那我搬家好了。”仙静不想惹麻烦。
  “那后半年的房租我不能退你。”老太太看着仙静,“你最好和安苎小姐商量一下。”
  话刚落音,安苎进来了。
  “不搬。”安苎果断道,“您走吧,钥匙留下。”
  仙静送老太太下楼,回头对安苎道,“我真的见了,不信你看你的毛巾。”
  安苎拍拍仙静的肩膀,“我都打听过了,以前的几个房客都是这样被吓走,老太太私吞那些房租,你别那么傻,就算有鬼,咱们没害她,怕什么。”
  仙静点头。
  “对了,你男朋友呢?我特意跑回来看他。”安苎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地板被仙静擦的干净。
  “他走了,大约明天晚上会过来,到时候见吧。”仙静说着,“中午我不做饭了,吃了感冒药,我睡了。”
  安苎点头,从碗柜里拿出方便面,“好好休息,爱情和感冒同时到来,你混的不错。”
  爱是一场重感冒,让人失去最初的味觉。
  白天做梦,一个长发女人推着婴儿车,里面挤满小孩,数了,是六个。都是痴呆儿,表情麻木,耳朵在流血,六个小孩长得相似,眼睛都很大,而嘴巴很宽。
  女人妩媚动人,“挑一个好吧。”
  仙静挑来挑去,选了最小的那个。
  女人认真道,“交给你,你是好人,我放心。”
  仙静在梦中清晰的看着那个女人的脸流泪,熔化,象被炭火烧焦的皮革,发出恶臭,她开始洗澡,悲伤的歌曲从裂开的喉管里飘出来。
  就是她,凌晨看到的她。她哭的刹那很美,凄婉。
  起床的时候房内空无一人,桌上的纸条上写着“我买菜去了,晚上回来吃饭。”还有一碗吃剩的方便面,没有汤汁,面条却膨胀很粗,一根一根,象蛔虫,理论上也象叶幽的宝贝。
  想到叶幽,仙静的两腿之间一阵轻微颤抖。
  推开洗手间的门,安静。
  仙静对着玻璃门里的淋浴间道,“我们没有害你,请不要吓我。我们没有很多钱,只想租下这便宜房子,请你成全,如果你有心愿未了,我也帮不了你。我自己也没比你好多少......”
  下水道一阵通通响,水龙头里流出几滴铁锈颜色的水,扑腾扑腾了几下,安静了。老房子就如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仙静的肚子饿极了,中午没有吃饭。
  安苎买了魭鱼,是事先杀好的,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内脏,只是用来清蒸。安苎很少下厨,除非仙静病了。仙静用力咳嗽着,病了有病了的好处,至少可以逃避一些东西,比如家务。
  安苎拿起筷子,“鱼是不幸的,鱼不能说话。小鱼很可怜。要被我们吃了。”
  仙静抬头,“安苎,你好仁慈。”
  安苎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下次还是红烧好了。”
  “我看见的那女人好可怕,她在洗澡的时候肉掉下来,真的,你相信我。”仙静的头很痛。
  “好啦,我相信你就是。”安苎不耐烦道,“尽说些倒胃口的事,换个话题好吗?你那男朋友到底怎样,帅不帅,厉害不厉害?”
  “没你们家石头帅,行了吧。”仙静摇头,鱼肉微微的腥,新鲜的腥,姜放的少。
  晚上安苎照例敷脸,嘴唇被遮盖了,和那女鬼相似,只是女鬼的脸是烂了的暗红色,安苎的脸是干脆的白色。
  没有留叶幽的电话,上网也找不到他。只有等了。
  早早的睡了,感冒就是要多睡,多睡感冒才会好,仙静蒙着头。白天奇异的梦并没有影响她的睡意。凌晨被安苎摇醒,恍惚中被拖到洗手间,安苎脸色惨白,“鬼……鬼……”
  “你不是不怕吗?”
  “搬家……今天就搬……”
  “今天要上班,下星期搬吧。惹不起,躲得起。”仙静蹲在马桶上尿尿,“我说了你不信,现在信了吧。”
  安苎的身体不停的抖,“我早晨上厕所,看见窗外有双红眼睛盯着我看。很红的眼睛。”
  “不是洗澡的女鬼?”仙静的身体也跟着抖,“妈呀,两只。”
  
  (六)
  星期一,仙静被叫到经理办公室。
  “怎么搞的,一份简单的报告书你错七八处,排的是什么版?比猪还蠢。”杨姿姿大吼着。
  “对不起。我重做一遍。”仙静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纸。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珍惜,公司现在情况不好,还要养你们这些废物!你以为找份工作这么容易的吗?”杨姿姿揉了揉太阳穴,“向你这种学历和条件……”
  电话响了,仙静顺势出去。
  安苎走过来,安慰道,“别理她,她最近闹离婚,老公要和她分手。”
  仙静点点头。盯着墙上的钟,怎么还不到5点30。
  下班的时候,门口的公共汽车站挤满了人,对于金字塔塔底的人,公共汽车是廉价又方便的交通工具。
  杨姿姿一脸不屑,她在等出租车,这个点,出租车在交接班,难等。老公不再接她下班,没时间,没心情,没必要。都要离婚了,谁还给放回河里的鱼喂鱼饵。
  27路来了却早已塞得满满的。安苎卷起袖子拉着仙静的手,“冲啊!”
  终究没有旁边的中年胖妇女力气大,车门关了。安苎气喘吁吁的看着那妇女得意的样子,胖妇人用胜利的眼神打量着仙静,道“老娘连113路公共汽车都挤过,哼,这算什么。”
  113路公共汽车是这个城市最挤的车次,据说挤死过人。
  杨姿姿看着远去的车的背影,对安苎道,“你们也别挤了,等下出租车来了,捎你们一程就是。”
  “谢谢经理。”安苎讨好的一笑。
  仙静有点害怕杨姿姿,怕的是杨姿姿把自己饭碗摔了。
  23,35,198路都来了,唯独没有27路。等车就如等人,很多车很多人,唯独没有自己要等的车要等的人。
  出租车里上都有人,杨姿姿跺脚,人倒霉的时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不顺。
  一辆漂亮的银色宝马车呼啸而过,引人注目。
  一分钟后车倒回。
  仙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海大厦,你自己说的。忘了?”叶幽打开车门,“叫你朋友一起上车。”
  安苎大方的坐在后排,杨姿姿也被邀请。
  “我叫叶幽,仙静的男朋友。”叶幽发动车子,对安苎和杨姿姿介绍道。
  杨姿姿打量着仙静,什么也没说。
  仙静脸色发白。安苎也是。
  杨姿姿在小区门口下车,对叶幽道,“谢谢。”
  呼的一下,气氛轻松,安苎的头伸到前面的座位,对仙静道,“你完蛋了。”
  仙静点头,“我知道。”
  叶幽请二人吃饭,安苎谢绝道,“等下石头要打电话查岗,不去了,先送我回去吧。”
  下车,末了安苎眨眼睛,“别太早回来。”
  “想吃什么?”叶幽侧头过来问,“想我了没有?”
  仙静点头,“电话号码给我吧。”
  吃的很愉快,灯光照美人,仙静不是美人,论五官,叶幽占了上风,二人吃相均优美,细嚼慢咽,举止斯文。
  “你的手指很象我母亲。”叶幽盯着仙静的手背忽然说,“和她的一样白,一样温柔。失事后父亲有遗体,母亲没有。十五岁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但我经常梦见她。”
  仙静无语。可怜的孩子。
  “今天是她的忌日。”叶幽接着道。
  “她在天堂,她也在你心里。她看得到你,你要乖。”仙静的眼泪掉下来,不知如何安慰,情急之中说了句“我有妈妈,以后就分给你一半。”
  叶幽终于落泪。
  安苎接石磊电话,石磊要出国进修了,分离前自然缠绵,恨不得一秒拿来当一个小时用。
  “我怕,我一个人在家。”安苎撒娇道。
  “怕就想想我们的将来,别墅,孩子,小狗,摇摇椅……”石磊手中的电话已经发烫。
  “嗯,石头,你将来可别找个日本婆娘把我忘了。”
  “如果那样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石磊的另外一只手握紧拳头。真是个好男人。
  安苎满意的收线。
  洗澡洗澡,洗澡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刻,打开水喉,看着自己的身体,挺满意的,别的女人有的自己都有。
  安苎抬起头,把沐浴露擦在脖子上,背上很痒。一个人洗澡的时候。抓背有点难,要是石磊在就好了。安苎的手反转过来,胡乱在后背抓着,很舒服。
  突然心头一寒。
  安苎爱干净,从来不留指甲。
  而背后分明是尖尖的指甲,从脖子到尾椎轻轻划着。
  装不知道?
  安苎的手停止,后背的尖指甲还在缓缓抓挠,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舒服吗?”一个阴沉的女声。
  安苎不敢回头,说不出话。
  “你别回头看我,我很丑。”手指的动作温柔了些,安苎光洁的背有一道道血痕,被水冲淡了,象小溪一样顺着大腿流下。
  “你…..是…..”
  “我曾经和你一样漂亮,皮肤和你一样光滑。”尖锐的指甲继续抓着血痕的部位,再用力下去就能看见肉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苎想起石磊,别墅,孩子,小狗,摇摇椅……吞下一口凉气。
  “你不怕我就好。”手指停止动作。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痛。“我很傻,我和他说分手,我在洗澡时他泼了我一身的硫酸.我连那首歌都没有唱完。”
  安苎低头看见黑色的头发缠着自己的脚,心想,她不会要上我的身吧。
  窗外的红眼睛流血不止。
  “是他吗?”安苎指了指窗户。但还是不敢回头。
  女声叹息道,“是他,我爱他。”
  “你爱他又为何说分手?”安苎问。
  女声变得哀伤,“你帮我把地砖里面剩余的骨渣拣出来,交给我家人。其余的,你不用知道,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今天要谢谢你,替你抓背就当是我的报答。”
  PS:鬼抓背是不知道轻重的。
  “你家人在哪?”
  “去查10月5日的法制x报。”女鬼记得清楚,那是出事后的第二天,“你胆子比你同屋的女孩大多了,她一见我就晕了,开口也来不及。”
  安苎点头。十分钟后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无鬼,地上有一把黑色头发,带着零星的几块带皮的碎肉,拿水冲了。
  等仙静回来商量此事。
  第一次和鬼说话,安苎觉得并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可怕。
  
  (七)
  安苎在等仙静回来时,仙静正吃饱喝足坐在叶幽车上欣赏夜景。夜景很漂亮,白天的浮躁化为平静,灯光温暖,灿若星辰,树叶舍不得坠落,只是依恋最后的温暖。
  “在想什么?”叶幽的手握着仙静的手。
  “想你。”仙静老实回答道。
  猝不及防的幸福和躲闪不及的不幸一样,除了接受,并没有别的办法。
  车停在昏暗路灯下,偏僻,无路人。拉帘,世界隔开。
  “还没到呢。”仙静奇怪的看着叶幽,“你……”
  叶幽笑的诡异,“口渴了。”
  “啊?”仙静四周看了看,“这里没有便利店,车上也没有水。”
  “我要吃奶!”叶幽的嘴唇覆盖仙静的嘴唇。
  仙静推开他,“我想回家。”
  叶幽的手伸到仙静背后,往脊椎骨下方轻轻一推,隔着白色长裙,,内衣扣应声打开。
  仙静后悔没穿那件前面开扣的内衣。
  裙子往下褪一半。肩膀很漂亮。
  路灯斜斜的照进来,美人如玉。
  “你讨厌死了。”仙静低头看着吸吮的叶幽,一股欲望窜到头顶。
  叶幽没空说话。男人的胸膛,是温暖的床,女人的胸膛,是避世的天堂。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爱,什么时候都可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爱,什么时候都不要结束。
  仙静呻吟的声音可以用蚊子叫来形容,嗡嗡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叶幽想如果翻译出来不知道会多有意思。
  咚咚咚咚......
  “谁在敲车窗?”仙静把沉醉在喝奶乐趣中的男人摇醒,“不会是警察吧。”
  叶幽一脸烦躁,迅速帮仙静把裙子穿好。
  车帘拉开,是个戴袖章的衣服颜色和便便颜色相似的中老年妇女,和挤车的那位似乎是孪生,这个城市,中老年妇女扮相差不多。
  “交一块钱停车费。”她伸出手,指甲很长,而且指甲缝里很黑。
  仙静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硬币,给了她。那中年妇女阴阴的笑道,
  “继续,你们继续…”
  扫兴!叶幽一踩油门,车子往回家的路上驶去。
  “明天我来接你下班。”叶幽在仙静下车前吻别。
  “别来,我自己坐公车习惯了。”仙静很感激叶幽这么说,女人就是如此,你说了,即使不做,比不说好。她们是凭耳朵和感觉来爱的雌性动物,男人,却喜欢用眼睛看,看每一个灿然的笑,看光洁的背,看乖巧的笑,所以他们大多喜欢开灯做爱,因为这样可以看。
  “公车?那么挤,小心把你的奶挤出来。”叶幽下车帮仙静打开车门,笑的时候牙齿洁白整齐。
  仙静也笑了。能让自己笑,比什么都重要。能让自己开怀笑的人,睡前即使想着让人心生绝望的明天,仍然能从绝望的指缝渗出点滴希望。
  安苎给仙静看自己的背。
  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吓的一边洗澡一边尿。”安苎悉心描述当时的情景。
  “第一步,找那张报纸,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仙静很理智,刚才在车上很冲动,冲动完了当然是理智。
  “哦,听你的。”安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我喝酒就不怕了。”
  “还好你没回头。”仙静回忆着,“那张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还有她的手。”
  “哎呀,你别再说了。”安苎抱着我,“我还和她说话呢,看我的背都被她抓成这样了。”
  “不会有毒的,放心了。”仙静安慰道。
  “哪里是担心有毒啊,我的露背装啊,没办法穿了,[email=*&$%@!**%]*&$%@!**%[/email]!&^……”安苎骂了一连串,本来周末去参加石磊公司的趴提准备好好展示一下保养许久的美背,现在全泡汤了。
  气氛沮丧,半夜里,安苎和仙静在客厅相遇,都抱着枕头。一阵尖叫后发现对方不是鬼而是朝夕相处的老友才送了一口气。
  “我来找你睡。”
  “我也是。”
  安苎和仙静依偎着,这样安全多了。凌晨,两人憋得快昏厥过去,谁也不敢提出上洗手间。
  最后仙静小声说:“我膀胱快爆炸了。一起去吧。”
  “有什么了不起,我都尿出来一点点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怕。”安苎只能趴着睡觉,背上的伤未痊愈。
  忍耐,忍耐,天亮了就好了。在她们的印象里,鬼和老鼠一样,白天都不喜欢出来。
  每一秒仿佛一个小时那么长。最难熬的是黎明前这段黑暗,不记得是哪位先知说的。
  黑暗中,有清洁工已经起床,扫地的声音,打喷嚏的声音,然后是口哨声,愉快的有节奏的口哨声。
  安苎一跃而起,“谁吃饱了吹口哨啊,我忍不住了。”说完冲进洗手间。
  仙静在门口走来走去,“快点啊。”
  折腾了一早上,太阳终于出来了。第一次发现日出如此美丽,安苎和仙静一边刷牙一边感叹着,活着真不容易。做个好命鬼不如做个倒霉人。
  上班上班,挤公车,吃早餐,油腻腻的面包,抢到座位就走运,没有座位站着也能睡着,还很早,卖菜的二道贩子从菜农手里接过一把一把整整齐齐的蔬菜,还有紫色的茄子,艳丽的辣椒,白色的萝卜......
  每当路过这个菜场的时候仙静总是有衣食丰足之感,交易的人们,新鲜的蔬菜,吃不完的鸡鸭鱼肉,城市到此结束―――然后就是郊区了。
  云海大厦门口的车站总是热闹,熟悉的人互相寒暄,讨论天气经济形式和今天你穿的这双鞋子在哪里买的真漂亮之类。
  仙静和安苎向来是称不离跎。
  杨姿姿来得很晚,总经理不在的时候,没人给经理考勤。
  “你进来一下。”杨姿姿对仙静道。
  不祥的预感,仙静早晨吃面包的时候咬到舌头,旁边一个小孩晕车时吐的隔夜炸酱面溅了一些在裙子上,路沿一个乞丐临死前看了车上的仙静一眼……
  “你去财务结工资吧。”杨姿姿冷冷的说。
  “经理…..我……”仙静眼前有些晕。
  “公司现在很紧张你也知道,我自己都快下岗了。”杨姿姿喝了口咖啡,“就这样。”
  仙静不善于乞求,点点头。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杨姿姿冷笑着,“你男朋友都开宝马了,你还需要每个月一千五百块来养活自己吗?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仙静夺门而出。
  安苎安慰着,“没事,没事,工作没了可以再找。”
  “我先回去了。”仙静拿着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几张薄薄的钞票,“等你回来晚餐,今天买点菜庆祝自由。”
  下班的时候,叶幽只接到安苎,问道,“她为什么辞职?”
  “因为你呗。”安苎埋怨道,“开什么银色宝马车来接她嘛,我们经理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还来掺和,这就叫嫉妒。”
  叶幽摇头,“我接她是我的事,关工作什么事?”
  安苎道,“哎呀,女人的事情你不懂,你才二十五岁,就是个小孩。”
  “是的,安姨妈,您老人家把安全带系好。”叶幽无奈的笑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八)
  安苎途中下车买菜,是鱼,安苎喜欢吃鱼,吃鱼使人聪明。叶幽在车上问仙静家里情况。
  “父亲退休,母亲是小学老师,我去过她家一次。”安苎把菜放在车后厢。
  “她以前的男朋友呢?”叶幽试探性的问。
  “甩了她,找了别人。”安苎叹气,“你少提这事,也别说是我说的,否则朋友没得做了。”
  “为什么甩她?她那么好。”
  “别问那么多了,你又不和她结婚。”安苎白了叶幽一眼,“一看你就知道是玩玩而已,也难得仙静有这个兴趣同你玩。”
  叶幽还想说点什么,已经到家了。
  仙静的眼睛红肿,很明显哭过。
  叶幽的心里一痛,“怎么了?”
  “被你害的呗,真是。”安苎抢话道,把高跟鞋一只踢在门后,一只踢到洗手间门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不满。
  “我失业了。”仙静低头垂泪。
  “我养你!”叶幽抱着她。
  安苎光着脚,叉着腰,“你以为你是喜剧之王里的周星星啊,你凭什么养她,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
  仙静推开叶幽,“饿了吧,给你们做饭吃。”
  鱼做成红烧,芹菜的清香掩盖了鱼肉的腥味,心情再差,不能影响食欲,仙静和安苎早就立下规矩。
  “好吃吗?”仙静关切的看着叶幽。
  “好吃,很好吃,真的。”叶幽胸中说不出来的温暖,这样熟悉的眼神。
  “我怕不合你口味。”仙静微笑着,“别总是吃饭,要多吃菜。”
  “真希望一辈子都吃你做的菜。”叶幽赞叹道。
  安苎屏息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当我不存在啊!”
  二人相视一愣,夹了菜哄安苎,“多吃点。”
  “工作的事情可以慢慢找,你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叶幽把钱包递给仙静,“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安苎煽风点火道,“好男人啊好男人。”
  仙静回绝,“我还有积蓄,不用麻烦你。”
  “安苎帮我保管。”叶幽使了眼色过去。
  “好啊好。”安苎接过钱包,眨眨眼睛。
  仙静道,“还是我来保管好了。”
  善良的人可爱的时候很可爱,可爱的人善良的时候很善良。她们本来就是姐妹和邻居。
  饭吃完了,仙静在厨房洗碗,安苎掰开橙子招待叶幽。
  “明天想去哪里?”叶幽朝厨房喊道。
  “图书馆。”
  安苎点头,“是的,图书馆。”
  “我家仙静真是上进。”叶幽跑到厨房亲了亲仙静的左脸,“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才知道学校图书馆借书是不要钱的。”
  “呵呵呵呵。”仙静笑得很响,安苎在客厅问,笑什么呢。
  仙静笑得弯腰,“叶幽说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才知道学校图书馆……”
  瞬间,仙静的唇被堵住,叶幽的舌是灵巧的手指,仙静的手指是温柔的舌,突如其来的热吻是爱神赋予恋人最好的礼物。闭上眼睛,任何时候都能回忆这刻的情迷、慌乱和窒息。齿间传递芹菜的芬芳。接吻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交流晚餐吃了什么。
  安苎装没看见。刚和石磊在一起时也总这样腻着,抓紧时间接吻,好像明天法律规定不准接吻似的。
  叶幽走的时候问安苎,“不行?真的不行?”
  安苎作驱赶状,“当然不行,你不知道这房子隔音效果有多差。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受打击。”
  “要不,三个人一起睡?”叶幽做了个鬼脸。
  仙静推着他的背,“出去啦,你真讨厌。”
  “明天来接你。”叶幽关门离去。
  
  安苎对仙静道,“你爱上他了?”
  “哪里,玩玩而已。”仙静瞥了瞥安苎,“明天我去图书馆。你去上班好了。”
  安苎不依不饶,“你和他那个没?”
  “是。”仙静很老实答道。
  安苎佩服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两把刷子嘛,少男杀手仙静。”
  仙静笑了。她喜欢叶幽,清澈的眼睛和调皮的笑容,认真的时候很固执,固执的时候孩子气,男人女人沾染点孩子气的时候都和可爱,都可以爱。
  “这样也好,免得你总是去想那个姓白的王八蛋。”安苎一直对白明清抛弃仙静耿耿于怀。
  仙静的脸一下变了颜色,“请你别提他了。”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洗澡去了。”安苎吐了吐舌头,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自从答应女鬼帮她拣骨头渣渣后,安苎心里安心许多,唱着歌洗着澡,窗外的红眼睛仍是红着。
  “看什么看,看死啊,没见过美女洗澡怎么的。色鬼,屁鬼,倒霉鬼,白痴鬼……”安苎光着身子指着窗户骂道。
  红眼睛的红色黯淡无光,渐渐消失。
  安苎佩服自己,胆量,是吓出来的。
  仙静坐在沙发上。白明清的脸在脑海里浮沉,叶幽的笑声在耳边,还有杨姿姿那骄横的样子,今后的生活……烦死了。仙静用被子蒙着头,一夜无梦到天亮。
  “我上班去了。”安苎推了推仙静,“别睡太死了,等下叶幽敲门别听不见。”
  “知道了。”仙静觉得睡沙发是绝对的舒服,舒服到舍不得把眼睛睁开。
  叶幽进来的时候仙静又重新钻进沙发的被子里,“几点了?”
  “十点。”叶幽带来了刚出炉的面包,香味放肆的往屋子里各个角落散播。
  “再睡一会。我很困。”仙静的头埋进被子。
  叶幽脱裤子,仙静诧异,“干什么?”
  “和你一起睡啊。怎么了?”叶幽的短裤准确无误的扔在远处的凳子上。
  沙发很宽,皮肤很薄,仙静枕着叶幽的胳膊,滑溜的身体开始发热。
  叶幽的手指渐渐滑过仙静的每一寸皮肤,仙静的耳朵红得发烧。
  “想要了是吗?”叶幽坏坏的问。
  “是的。”仙静主动用身体的靠近叶幽身上最烫的部位。
  “你还困吗?”叶幽紧紧的贴着仙静的腰。
  仙静摇摇头。
  “那起床去图书馆。”叶幽猛得掀开被子,两个原始人被初秋的太阳照着,皮肤都很白,毛毛都很黑。
  仙静拿枕头蒙叶幽的脸,“哪有这样叫人起床的……你是个痞子……”
  叶幽一边挡脸一边穿着裤子,“我是为你好,以后咱们叉叉的时间还长着呢,别性急。”
  仙静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笑着接叶幽递过来的内衣,匆忙穿上了。
  
  (九)
  图书馆。人很少,古人说书非借不能读也,那是因为古时候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便宜到咂舌的盗版。
  仙静坐在阅览室,翻着堆积的报纸,叶幽看陈列的旧杂志,没有图书证却顺利的进了资料室拿到泛黄的报纸,钱就是通行证。
  叶幽看着仙静认真的样子,动了心,额头的几缕头发垂下来,嘴角微微上翘,忍不住想啄那张小脸。
  “找到了。”仙静小声说。
  去年的法制X报10月5日的报纸D版,一则社会新闻:本报记者甄桃严报道:本市惊现硫酸毁容案件,凶手唐浩博,因相处多年女友提出分手,两人多次发生争吵。心急如焚,心胸狭隘的他萌生了用硫酸毁容的恶意念头。10月4日凌晨,唐乘女友洗澡之际潜入女友所在出租屋,将携带的硫酸泼向了她的身体,毁尸灭迹,凶手至今在逃。本报特派记者甄桃严将继续关注此案发展。
  叶幽问道,“是你朋友的?”
  仙静继续翻着下面的报纸,嘴里念叨道,“怎么没有地址……”
  叶幽见她不理会,自觉无趣,继续翻着手中的旧杂志,“真是的,有个帅哥在旁边竟然熟视无睹……”
  仙静继续往后翻,吃饱了中餐,中午顿觉犯瞌睡,眼前渐渐模糊。
  “喂,是不是这个。”叶幽丢过来一本杂志,恰好扔在仙静头上,象戴了顶假发。
  “讨厌,人家差点睡着了。”仙静从头上拿下杂志,是一本12月份的《知音》。折角的一页就是叶幽说的文章。
  标题醒目:<令人震惊的硫酸毁容案后的凄美爱情>作者甄桃严。仙静终于知道厕所洗澡的女鬼的名字,舞碧莲,知道她老家是四川绵阳。甄桃严这个记者不错,就是太肉麻,无非是两小无猜,外出打工,男在化工厂女在夜总会,最后因爱生恨的故事,却写得让人鸡皮疙瘩落地。佩服佩服。知音的文体素来如此见怪不怪了。
  “可以走了吗?”叶幽得意的看着仙静,“这里有点阴阴的感觉,我带你去兜风去。
  ”
  “去哪里?”仙静抄好地址抬头问。
  “你想去哪就去哪。除了去宾馆。”叶幽认真的说。
  “为什么不能去宾馆?”仙静觉得奇怪。
  “人家这几天身体不方便嘛。”叶幽说得怪怪腔调。
  仙静又气又笑,“晕死,谁说要那个了。你倒想得美.”
  最后决定去动物园,仙静从小就喜欢去动物园但在这个城市一次都没去过。
  失业的好处是不上班,不上班的好处是可以陪男朋友,如果失业还没男朋友,真不幸。要么找份新工作,要么找个新男友。
  动物园很大,里面很臭,老虎狮子在睡觉所以只能看到它们毛快掉光的屁股,公猴们为了讨母猴的欢喜打打闹闹,河马张开嘴巴显示自己牙齿很大颗,黑猩猩吃着大香蕉,长颈鹿的睫毛天鹅的翅膀……
  “好玩吗?”叶幽牵着仙静的手,“肚子好饿,吃东西去。”
  “海狸先生。”仙静甩开叶幽的手,向一个笼子前跑去,兴奋的脸发红,“你看,和牙膏广告里的一样呢。”
  肥胖笨拙的海狸从水中露出半个脑袋,朝他们嘿嘿笑。
  仙静紧贴着笼子出神,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秋天是这个城市短暂美丽的季节,太阳和煦温柔,照出仙静脸上一小圈绒绒的汗毛,发着光。
  叶幽抱着仙静,“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可爱。”
  “海狸先生……”仙静在叶幽怀抱里咯咯笑着。
  “真象个小朋友。”叶幽摩娑着她的长发,“见到这么丑的动物也这么高兴,小傻瓜一个。”
  夕阳就这么照着幸福的两个人。
  晚上在家吃饭。仙静不想在外面吃。很贵,失业的时候要精打细算。
  叶幽喜欢仙静的饭菜,有家的味道。
  今天竟然是叶幽下厨房,仙静有点意外,“能吃吗?”
  “能。”叶幽拿起锅铲,“妈妈在的时候曾经教过我,你放心。”
  两菜一汤,辣椒炒肉,苦瓜小鱼,粉丝黄花菜汤。
  仙静尝了尝,还不错。点头称赞,“有发展前途啊小伙子。”
  “俗话说,辣椒要辣,苦瓜要苦。”叶幽很是高兴。
  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俗话,仙静把电视打开,俗话后面还说了什么了?
  辣椒要辣,苦瓜要苦,后面嘛,放屁要响,便便要臭。
  仙静笑得肚子痛,准备扑过去撕他的嘴巴时安苎来电话了,问了查地址的事情。
  “我很快回来.”安苎说。
  “你在哪?”仙静问。安苎说的很快回来大约是晚上12点以后。
  “我在石头家,他半个月后就去日本了,我想多陪他。”安苎哀求道。
  “可是是你答应那东西说给她送回去的,你快回来。”仙静急了“重色轻鬼啊你。”
  安苎挂了电话。
  “什么东西是那东西?”叶幽好奇。
  “那东西就是那东西,别多问,吃饭。”仙静说完,朝洗手间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
  
  (十)
  叶幽发誓自己不会把声音弄得很大但在此地过夜的要求仍被安苎无情拒绝,仙静也不想让他在屋里睡,怕鬼吓到心爱的男人。
  叶幽悻悻走了,扔下一句话,“明天上午我过来,祝你作个好梦。”
  热恋,恨不得连对方的梦境也要霸占,祝你作个好梦的意思就是你最好梦见我不要梦见别人。
  “算了,还是我去吧。”仙静垂头,“你要上班,石头马上要去日本。我没什么事也可以顺路回家一趟。”
  “你真好。”满怀感激的安苎觉得和仙静做朋友是件幸运的事。
  “我快熬不住了,好困。”仙静大大的打个哈欠,“你说她会不会出来?”
  洗手间的门紧闭,马桶盖放下就是个凳子,仙静和安苎背靠背坐着--她们的屁股都不算大。
  “应该会出来,你怕不怕?”安苎问道,“你看那双红眼睛,夜夜都在看着我们。”
  “我怕,可是想起叶幽我就不怕。”仙静盯着玻璃门里的动静。
  “我也不怕,我在想我家石头。听你说杂志上的事情,其实舞碧莲也蛮可怜的。”安苎吸了吸鼻子,晚上天气微凉。
  “哇,如果你和石头说分手不知道他会不会拿硫酸泼你。”仙静担心。
  “他敢,他最好拿钞票砸我。”安苎对石磊绝对放心,六年的感情早已坚如磐石。
  “她怎么还不出来,我瞌睡。”仙静的拖鞋不耐烦在脚下蹭来蹭去。
  “唱歌吧,时间差不多了。”安苎捏紧拳头。
  周围安静,人们都沉浸甜美睡梦中,两个女人在等鬼出现―――听起来荒谬,等你亲身经历后就不会取笑别人说“世界上没有鬼,那是你的幻觉”。
  唱歌,各自哼着,仙静的声音低柔婉转,安苎的歌声清脆宏亮,混合起来听自己都觉得可怕,水龙头滴滴答答吐水,阵阵热气弥漫,红眼睛在化妆镜里显现,腐蚀刺鼻的酸臭味顿时蔓延整个洗手间。
  舞碧莲的脸比上次仙静见到的更狰狞,黑色烧焦的脸完全分辨不出任何五官,从鼻子的两个黑洞中往下望,喉头粉红的新肉渐渐变焦,全身赤裸,内脏不停往外溢着黄色泡沫,脸的中下部有条流淌汁液的凹陷,大概就是嘴,说话的时候象被人捂着嘴一样含糊,“你们......答应我......”
  “我……”仙静努力回忆叶幽的笑给自己勇气,“你放心。我会尽快将你的骨运回四川。明天我就撬地砖。”
  安苎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刷刷流。
  舞碧莲即使站在玻璃门里,混身散发的怨气也让人感觉冰冷如身处坟墓。
  “上次我要你别回头看。”舞碧莲怜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腐肉,停了停,缓缓道“我以前和你一样漂亮,你们不会相信。”
  安苎答话,“相…信….相…信…”
  “他把我全溶了。送回剩下的骨渣我才能回家。”舞碧莲叹气的一瞬间,仙静的心头一阵刺痛,既然相爱,为何轻言不爱,既然不爱,却要留痛心中。
  “你恨他对吗?”仙静平静的问。
  “我永远不会恨他!”舞碧莲这句话说的很清楚,最后的叫喊声音凄厉哀痛,像汽笛,像动物临死前的哀鸣。
  化妆镜里的红眼睛淌下一滴清澈的眼泪。模糊,渐渐模糊。
  仙静扶起瘫软在地上几乎吓傻的安苎,“她走了,醒醒。”
  安苎木然的看着仙静,突然冲进客厅,打开冰箱,开了一瓶啤酒往嘴里倒,半瓶喝完后气喘吁吁道,“仙静,我……我……见到她了。真佩服你……胆子很大,好镇定啊。”
  仙静走到跟前,拿着剩下的半瓶啤酒咕噜咕噜的往下灌,脸色红扑扑,酒让人飘飘欲仙,也让人回到现实,“怕什么,是她求我们办事别忘了。”
  “你干什么去?”安苎崇拜的眼神仍然停留在仙静身上,看她在阳台上收晒干的内衣,“冲凉?天快天亮了明天洗吧。”
  “刚尿在裤子里。”仙静吐了吐舌头,走进洗手间。
  没有女鬼,也没有红眼睛,仙静赤脚轻轻踩在洗手间的地砖上,有种特别的感觉,每块地砖都藏匿一个苦命冤魂的哭诉,每粒卑微的骨渣都代表曾经鲜活的爱情。
  
  (十一)
  今日立秋。下午天气好,树上的叶子蠢蠢欲动,纷纷坠落,阳光下远看少许落叶,若流光飞舞,沉默的绚烂中等待待明年花满树。
  树下有一排木制椅,二人牵手坐着,犹如一幅画。
  “我要回去一趟,看看爸妈。在家住一段时间。”仙静穿着桃红色的兔毛短袖背心,格子裤,象只乖巧的兔子,我见犹怜。
  “我要去。”叶幽想也没想,“我是闲人,大把时间。”
  “不行的。”仙静摇摇头,“我是回家,带你回去干什么,那么远的地方,又偏僻,你呆在北京不挺好的吗?”
  “有什么好,玩腻了,正好想去旅游。”叶幽凑近了脸。
  “说不行就不行。”仙静的眼睛鼓得象个青蛙。
  “我是你的男朋友,见见岳父岳母是应该的。”叶幽厚着脸皮说话。
  “你认识我才几天?我爸爸很传统的,他喜欢医生律师警察或者老师什么的,听到你没工作,肯定不答应。”叶幽想起父亲那严肃的表情,摇头。
  “我管你那么多呢,反正我要去。”叶幽捏着仙静的耳朵,一把抱过来,吻着。
  吻的间隙叶幽坏笑道,“你不答应我我就这样亲到你答应为止。”
  路人侧目。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当街热吻,毕竟是传统的城市,如果在深圳,没人会理睬―――大家都很忙。可是在北京,不一样,不一会儿,四个老太太已经在近处指指点点。
  仙静透不过气来,只有点头。
  叶幽松开她,“确定明天下午走?那么上午我们得去买点烤鸭、蜜饯果脯特产还有衣服鞋子什么的,你家总有些亲戚,总不能空手见他们吧。”
  仙静愣了一下,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懂事的孩子。”
  叶幽送仙静进屋转身离开道,“我回家收拾一下,晚上你自己吃饭吧。”
  仙静忽然有些舍不得,哪怕明天见面,还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又如何,总是要走,在叶幽的怀抱停留片刻,放手了。
  屋子里很冷清,打开电视,这样显得有人在屋里说话,并不虚空。撬地板的事情等安苎下班回来一起动手,石磊今天下午也会过来吃饭,冰箱里菜塞得满满的,仙静喜欢厨房,那是女人的天堂,男人进来,大多是帮倒忙。
  想起辣椒要辣之类,仙静一边切菜一边吃吃笑了。忽然觉得可怕,恐怕是爱上了?如果突然莫名其妙的傻笑,那个人不是白痴就是恋爱了。
  而最近傻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想到这,又叹了气。
  安苎回来的很是时候,菜都端上桌了,门铃也响了。狡猾的两口子,仙静想。
  石磊还没去日本,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些东洋氛围,见到仙静用标准的日式礼仪问好。仙静搭拉着眼皮,“你们回来啦。”
  安苎给石磊夹菜,“多吃点,吃饱了好干活。”
  石磊一边吃一边埋怨道,“好好的地砖撬了干什么,你们两个女人搞什么鬼?”
  仙静脸色一白,“别鬼啊鬼的,我和安苎不喜欢这个地砖的颜色,打算重新铺。”
  “找个工人就行了啊……”石磊嘟囔着。
  话还没说完,安苎打断了,声音很大,“找工人不要钱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找你做男朋友,就做这点事情都推三阻四,得了,等你去了日本,我找个工人代替你。”
  石磊急了,“行,行,我砸,我撬还不行吗?工具都带来了。”
  仙静抿嘴,打了圆场,“快吃快吃,去了日本,可没这么好吃的东西。安苎你别责备石头了,他是个好男人,千里迢迢去留学也是为了你们将来着想。”
  安苎狠狠的瞥了石磊一眼,夹了一大把菜堆在他碗里。
  石磊抬头对仙静感激一笑,吃得更欢了。
  撬地砖,一块一块撬,撬不动的就砸,咚咚咚咚,一楼的妇女从窗户伸出头大叫,“好吵啊!”
  仙静爬上马桶,也把头伸出去,对楼下的人道歉,“对不起,很快就好。”
  那女人干脆半个身子伸出来,朝楼上骂道,“你们这些外地人,白天吵,晚上吵,有完没完,都是些什么人哪……”
  仙静有些理亏,头缩回来,悻悻的看着石磊砸地砖,也帮不上忙。
  楼下那人还在骂。
  安苎拿杯子接了杯水,看也不看照着窗外一泼,骂声嘎然而止,世界变得安静。
  石磊和仙静一脸景仰,安苎头发轻轻一甩,“只有泼妇才能制服泼妇。”
  完工后,石磊洗手擦汗,向二人道别,“我先走了,最近很忙,仙静明天要回家了吧,祝你一路顺风。”
  “明天晚上过来啊。”安苎送到门口。
  “我把学习的资料也带过来可以吗?”石磊考试在即。
  安苎快晕过去,石头就是石头,无奈道,“只要你能看得进去,就带过来吧。”
  骨渣,白色的粉末,也有一小块的碎屑,在地砖的背面,一点点用指甲刮着收集着,在红漆小盒里一点点聚集,没有人愿意说话。仙静干脆戴着眼镜,想多收集些。很显然,这是被人精心藏好的骨渣,为何如此残忍,除了同情恐惧和悲凉,还有些好奇。
  蹲在地上的仙静和安苎,聚精会神,没有感觉到红眼睛一眨不眨的在窗户上看着。
  
  (十二)
  上午购物,买叶幽所说的“回去看亲戚总不能空着手”的特产。商场专柜琳琅满目,挑到眼花,这些东西郑州也有,捎回去的是心意而已。
  如小夫妻一样甜蜜相随,叶幽的手始终搂着仙静的腰,他觉得有所依靠,这个女人是她的,她的女朋友,姐姐,妈妈或者别的,总之是自己的。想到这,叶幽隐约觉得喉咙有些发热,大约这种感觉就称为幸福。
  “够了,太多了也提不动。下飞机还得坐两个小时公共汽车呢。”仙静看着溢出的购物篮。
  “这是我第一次去见泰山大人,总不能失礼。”叶幽还在不停的往里扔东西,“到四楼去买衣服去。”
  叶幽是个消费天才,买起东西毫不手软,给仙静父母各买一件毛衣,家里的亲戚有小孩的也买了衣服。仙静四下闲逛着,她不擅长买衣服,好的衣服应该是如爱的人,第一眼就会有感觉,一件毛衣,雪花点缀,柠檬黄的领,白色的底子,标价是四位数,仙静翻了翻商标,放下了。烦恼,来自于欲望,
  仙静看着叶幽忙碌的身影,感动。
  带回去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不得不打包行李托运。仙静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那个重要的红漆小盒子放在包里,那是舞碧莲沉重的嘱托,仙静要完成她的心愿,让怨气冲天的灵魂平息,让她回到她的父母身边,超度,解脱,等待来生爱恨再度轮回。
  飞机起飞的时候仙静有些紧张,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精神疲惫,脸色苍白。
  叶幽揽她入肩,“睡会吧。”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心里,淡淡烟草香,叶幽是抽烟的,打火机很漂亮,火焰用力吹也吹不灭,仙静想这样的打火机过年用来在大风中点燃烟花的引线不错,越想意识越模糊,睡了。
  叶幽看着来来去去的空姐。
  一位身材不错的空姐过来,询问道,“需要毯子盖上吗?”
  “好的谢谢。”叶幽怜爱的看着睡着的仙静。
  空姐拿毛毯给仙静盖上,打量着,又看看叶幽。
  “有什么问题?”叶幽露出标准的18颗牙齿式微笑。
  “你们长的很像。”空姐说完就走了。
  叶幽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怀中的睡美人,脖子后面长了一颗小痘痘,一时间,抱得更紧了。
  飞机着陆时仙静还在睡,眉头微微皱着,让人不忍吵醒,叶幽等所有人都下飞机了才轻轻在仙静耳边说,“到啦。”
  仙静睁开眼睛,以为在做梦,瞬间苏醒,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爱的一种表达是被人甜蜜唤醒,醒来后看见唤醒自己的是甜蜜的人。
  空姐说我们长的很像,叶幽在机场大巴上说。
  她以为我是你姐姐吧。仙静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风景。
  我觉得她是想说我们有夫妻相。叶幽道。
  仙静没有说话,又睡着了。结果坐过了站,不得不打车回家,出租车司机熟悉的乡音让仙静觉得亲切,回老家,除了看父母朋友,就是可以自在的说方言,自由的吃美食,沿着小时候上学放学的小路回家。
  下车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仙静的家住在很偏僻的东南郊,巷子里很黑,叶幽的脚被石头扭了一下,疼得哇啦哇啦叫,走起路一瘸一拐的,两人拖着行李走得辛苦。仙静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后悔了吗?
  黑暗中,叶幽用蛇吻作了回答。
  开门的时候,仙时雨吓了一跳。
  “爸爸,这是叶幽,我男朋友。”
  韩美端来两碗面,“吃饭,饿了吧,等你们很久了。”
  叶幽打量四周,陈设简单,但很干净,看到仙静的父母,想起自己的父母,眼眶湿润。
  仙时雨并不喜欢这个年轻的叶幽,盘问之中言语颇为不满。
  “年轻人,总要谋份好职业,这样才有个好前程。”
  “伯伯说的对,回北京我就去找工作。”叶幽的背流汗。
  “你年纪比仙静小,我觉得你们不合适,做朋友倒是可以,将来……”
  “伯伯,我爱仙静,我会对仙静好。”叶幽低头轻声道,虽然轻声,却是底气十足。
  仙时雨说:“什么爱啊爱的,不现实的年轻人。”
  韩美整理带回来的礼物,“你们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乱花钱。工作还顺利吗,要注意身体。”
  很明显,仙时雨的脸上写着三个字“不同意”。
  有三间房,只有隔开睡了。半夜里,叶幽想趁机溜到仙静房里去睡,却听隔壁房里吵架的声音。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女儿远远的回来,你摆什么臭谱!”韩美的声音很大。
  “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仙静不能和他在一起,连门手艺也没有。”仙时雨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韩美道,“我就觉得小伙子挺不错,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你懂什么,酸臭腐朽的—%#·……”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仙时雨的调子越来越低。
  “咚”的一声响,象是什么东西从床上重重摔在地上,没了声音。
  叶幽寻思着,看来岳母还是向着我的,道路曲折坎坷,希望总在前方。
  冷不防后背一阵冷风,两只雪白的胳膊伸过来,十指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
  “你竟敢偷听我父母说话。”仙静起来上厕所,发现门口有个黑影缩着。
  叶幽松开仙静的手,抱上了床。
  这是叶幽和仙静最刺激的一次做爱,身体的交流胜过语言百倍,一切情欲是不能禁止,禁止就产生更强烈的情欲,我们是俗人,所以我们纵情声色,我们相拥而眠所以亲吻着对方不完美的身体,我们要在彼此的身体心里留下记号怕将来忘记,我们贪婪所以我们无尽沉迷……
  黑暗中,秋虫们在窗角瞿瞿叫着,迷乱的喘息声混合男女器官的摩擦声,伴随木床有节奏的嘎吱声,夜更静了。
 
  (十三)
  在熟悉的空气中醒来,伸个懒腰。家,是温柔的港湾,家里的床永远是最舒服的。枕边空空,叶幽昨晚做完坏事就去隔壁睡了。
  叶幽看着仙时雨捂着腰才知昨晚偷听时的那声巨响象是什么东西从床上重重摔在地上,原来是被韩美踹下床去的声音。
  叶幽不敢笑,只能忍着。
  仙静起床。
  仙时雨的态度明显改善,大概昨晚睡地板的滋味不大好受,“吃完饭让静静陪你四处走走。”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韩美也笑着,仙静的脸很红,红得如叶幽脖子上的吻痕,小小的一朵草莓花。
  叶幽赶快到屋子里换了一件高领毛衣,总算遮住了。顺便拿了一件衣服出来,仙静有些诧异,眼熟,,雪花点缀,柠檬黄的领,白色的底子。
  “什么时候买的?”
  叶幽若无其事道,“换件衣服,今天不是说陪我去登封吗?”
  登封,嵩山,自古功夫出少林。
  坐上颠簸破旧的车,到达山门前已近中午。大门不大,人却很多,门口的石头狮子叹息时光蹉跎,很多东西存在想象中比亲眼所见要美好,叶幽有些失望,仙静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叶幽擦汗,“进去吧,既然来了。”
  门票是八十元两个人,叶幽叹道,“很小的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梦想就是这个地方。后来被妈妈抓住了,事隔二十年终于见到了少林寺。”
  仙静粲然一笑,“真是可爱。”
  男人愿意和你分享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证明他喜欢你。喝醉的时候除外。
  离远看,六祖殿威武肃穆,这里是佛教的大乘胜地,菩提树荫,众生安宁,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遣有尘埃。殿里供奉着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和地藏王菩萨。一个年迈的和尚敲着木鱼,从袈裟上的线头可以看出这件袈裟有些年头,表情昏昏欲睡。
  叶幽进去,仙静紧跟其后。
  “这位女施主,请您站在门外。”西堂僧清虚停止了敲木鱼。
  叶幽问道,“买了门票,干什么不让进?”
  清虚走到仙静面前,双手合十,“施主这边说话。”
  仙静走到殿外。
  “施主孽债在身,今日不宜焚香拜佛,善哉善哉,施主请回。”清虚退去。
  叶幽唤着仙静,“过来啊,听他作甚么?”
  仙静道,“头很痛,在大门口等你,看完就出来吧。”
  叶幽想,也好。
  “头还痛吗?”十分钟后,叶幽从寺里跑出来问道。
  “好多了,你参观完了?怎么这么快?”仙静想起包包里的红漆盒子,肚子里似乎有一根针在扎,每隔两秒钟扎一下。
  “你不在,没意思。”叶幽指指肚子“饿了,吃斋去。前面有家斋菜馆。”
  你不在,没意思,独自一人看美景,美景只是徒劳无功的美。
  晚上,仙时雨穿着叶幽送的毛衣,显得年轻许多,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点没错。韩美看着叶幽,想这个男孩长相出众,如果和仙静生的小孩象他就好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警察抓劫匪的片子,黑帮头目神秘兮兮的对妆化得鬼浓的情妇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叶幽忍不住说,“哈哈,我们看电视的人都知道了。”
  韩美忍不住笑了,对仙静说,“哪里找来这个家伙?”
  仙时雨紧绷的脸终于放松。还是女儿好,可以赚个儿子。
  仙静笑着笑着忽然脸色有些难看,冲进洗手间。也许那家斋菜馆的蔬菜上沾了农药没洗干净,腹痛如绞。
  拉肚子了,仙静想。后悔没在进来之前拿本读者进来。
  爽完了,顺便往里看了一眼(很多人都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这一看差点晕过去,整整一马桶的虫子,灯光下,肉色的虫,大拇指一般长粗,在疯狂扭动身躯,裹着血衣的它们痛苦挣扎,互相纠缠,黏液不分彼此的混合着。
  喊不出来,仙静扶着墙壁。怎么会这样。
  按下马桶的冲水开关,虫子瞬间浮上来,堵住了马桶的出口,水降下去,虫子越来越多,有几只努力爬着,马桶壁很滑,爬着又掉下去
  。
  叶幽敲着洗手间的门,“你没事吧。”
  “没事。”仙静忍着胃里翻滚的酸水。
  再次按下冲水的开关,拿起母亲放在洗手间里通下水道的生锈的铁棍,水流再次涌上的时候,仙静闭上眼睛狠狠的一下一下的往出水口用力捅下去。有些虫子被截成数断,扭动着和水一起冲下去,有几只顺着铁棍爬上仙静的手被狠狠的甩开。
  忘记冲了多少次,直到最后一只蠕虫进下水道,直到最后一汪浑浊变得清澈。
  仙静的胳膊酸了,把铁棍放在一边,洗手,照镜子,眼睛红的可怕。
 
  (十四)
  拉完肚子,虚弱无力,想起昨天晚上的虫子,中午没有胃口,仙静坐在床上不肯吃饭。
  叶幽端着小米粥走过来,“吃下去中午就可以不用吃饭了。”
  “什么也不想吃。”仙静脸色苍白,眼睛发红,虫子是预兆,灾难降临。
  “乖一点,张开嘴巴说,啊~~~”叶幽的嘴张的很大作示范。
  “啊~~~”仙静笑了,一口粥喂到嘴里。
  这样,喂完后,在床上睡下,叶幽一旁作伴,牵她的手,忽然觉得有疼爱她的责任,直到仙静发出均匀的呼吸,掖了被角,轻轻的走到客厅,关小电视的音量。
  仙静睡到下午,精神好了许多,打开门,仙时雨正在和叶幽争吵着什么,头一大,走到客厅。
  原来两人在下象棋,争论的原因是仙时雨悔棋。
  “落子无悔啊,老大。”叶幽固执的语气。
  “那,那你刚才又没说不能悔棋。”
  仙静走过来,“你让让爸爸不行啊。”
  韩美从外面买菜回来,见三人围着一盘棋,对叶幽道,“你别和他下棋,他是方圆有名的悔棋王,没棋德的人。”
  仙时雨委屈道,“那再来一盘总可以。”
  吃饭的时候,仙静胃口不错,白天没出去总觉得委屈了叶幽似的“我好多了,等下出去散步吧。”
  “好啊好啊。”叶幽放下筷子,“正有此意。”
  仙时雨道,“那盘棋还没下完。”
  话未落音,桌子一阵轻微震动。
  仙时雨马上接着道,“散步散步,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叶幽内疚的看着仙时雨,昨天晚上因为自己害得仙时雨被踹到床下睡地板今天又因为自己挨了一脚,从桌子的震动频率看这一脚踢的不轻。
  韩美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早点回来。”
  放下筷子,走到户外。夕阳已经输给黑夜,乌云向星星投降,抬头数星星,手心对手心,对望着,漫无目的的走。
  前面灯火辉煌的地方应该就是韩美说的新开的游乐园,二人向前走,售票窗口是个年轻的男孩,不耐烦道,“打烊了,明天再来,现在园子里只出不进。”
  “我们只想进去看看。”叶幽拿出五张一百的。
  男孩左顾右盼,又打量了二人,迅速把钱塞在裤子里面。
  “为什么不放口袋里?”仙静好奇的问。
  “我们公司规定售票人员口袋要缝了,没地方放钱。”男孩朝门口的保安使了个眼色,大门打开。
  叶幽凑近,在仙静耳畔小声说,“变成了臭钱。”
  仙静哭笑不得,“你是痞子。”
  大部分机器已经关了,但所有的机器都见钱又开了。碰碰车摩天轮过山车摇摆伞,轮流玩了一次,叶幽很喜欢仙静放肆尖叫的样子,让人兴奋。
  原来浪漫和军事、政治一样,都需要以经济为基础。
  有旋转木马呢,仙静兴奋的跑过去,“就是电影向左走向右里走的那种。”
  不像二十七岁,仿佛只有七岁,叶幽站在一旁,看绚烂灯光照着仙静的脸,爱上她这一刻毫无保留的笑容,音乐很美,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原地奔跑的木马,让人忘了伤,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回去的时候仙静说,我要单独和我父母住一星期,你回去吧。
  不。叶幽拒绝分离。
  早知道不带你来了。仙静有些恼怒却不知如何解释。
  不回去。叶幽停下脚步,我们一起来的要一起回去。
  不回去就分手。
  好,我说的是我回去。叶幽看她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明天我就回去。
  次日送叶幽回京,机场广播催了三次叶幽才象离开母亲的孩子一样委屈伤心的离去,看着他无辜的样子,仙静背过脸去,“走吧。”
  走出机场,起了沙尘暴,一个小女孩牵着爸爸的手,对着空中喊着,“看,飞机,飞机,飞机哦……”
  仙静拍拍包里的红漆盒,自言自语道,“别着急,明天就带你回家。”
  
  (十五)
  仙静有点内疚,因为不能给予父母更多的时间。
  临出门前仙静蒙上白色丝巾象神秘楼兰女子,沙尘暴的好处就是可以披上漂亮丝巾,长发被风舞动着,“不要送了,只是去探望一个朋友而已,回北京后我会打电话给你们。”
  仙时雨想了想,“静静,其实那小子也不错,好好把握吧。”
  仙静点点头,泪光闪烁,世界上哪里还有比父母更亲的人。
  飞机在绵阳南郊机场降落,仙静在这之前从未来过四川,对其最深刻的印象无非是川菜和变脸的川剧。
  安苎的电话如期而至,安苎大学时的恋人唐舟要来接仙静。当初唐舟从大一追到大四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宜被石磊拣了去,全因石磊先下手为强。
  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先要得到她的人,石磊将理论付诸实践,实践证明,理论是正确的。(请勿模仿)
  安苎和唐舟的联系仍然是有,寥寥而已,唐舟却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我怎么没看见他啊?他长什么样子,也没打我电话。”仙静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
  “他很高,一眼就能看出来,又高又丑。”安苎睡到中午才起床,星期六。
  “干什么要麻烦别人?”仙静不解。
  “我也是很多年没和他见面了,你就顺便替我见见他不行吗,还有,你一个人在外地,有个认识的人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安苎虽然平素大大咧咧,遇见正事想得也算周全。
  “哦,看见了。”仙静挂了电话。
  丑就算了,还高,真是不可饶恕―――这是N年前安苎和唐舟认识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女人,多少都有些轻视追求自己的男人,但对自己喜欢的那个却是甘心低微卑贱。
  不丑嘛,仙静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举着一张纸,端端正正写着“接仙静女士”。
  走过去,大方的握手问候。唐舟的手指温和有力,米色长袖衬衣,牛仔裤,眼神镇定,散发着已婚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牙膏香气―――大概刚刷完牙,仙静想。
  “安苎和我是大学同学,听说你要过来旅游,我奉命接待。”唐舟接过仙静手里的行李,“先去我家吃中餐,然后再去酒店你看如何?”
  “您客气了,我直接去酒店吧。”仙静觉得不方便,冒冒然就去别人家里,“在外面随便吃什么就好,我要找的临园路你能带我去吗?”
  “不要着急,中午先休息,下午带你去不迟,我请你吃火锅吧,最近天气冷。”唐舟很热情,典型的四川男人,说话声音清脆,脆得象凉拌萝卜皮。
  热气腾腾的四川火锅,浮上一层红红的辣椒,麻辣的感觉一下弥漫全身,脚趾和屁屁都觉得火辣辣的,嘴巴也微微肿起的仙静看起来有些可笑,鼻子辣得红红的。唐舟出神的望着仙静,缓缓道,“安苎过得好吗?”
  仙静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答道,“挺好的,她男朋友要去日本了。”
  “哦,你帮我转告她,我很好,心里也还是惦记着她当年的样子。”唐舟还是看着仙静的脸。
  仙静咳了咳,“我会转告的,谢谢你今天的盛情。”
  唐舟的手伸向仙静的脸,仙静一闪,有些不快,“怎么了?”
  “你嘴角有一粒米饭粘在上面。”唐舟好心道。
  忽然之间,仙静发现自己有些可笑,以为世界上人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是愚蠢的,男人,不一定全是色鬼。还好,发现得早。
  送仙静回酒店,唐舟小坐了一会,起身告辞道,“下午四点车在楼下等。”
  仙静点头致谢,“给你添麻烦了。”
  打开红漆小盒,舞碧莲离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仙静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紧张和期待,无以言表。
  
  (十六)
  唐浩博,唐舟,都是姓唐。会不会他们是兄弟呢,仙静觉得自己犯傻了,难道周扒皮和周芷若是兄妹?
  四川姓唐的多,仙静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唐门是饮誉武林的暗器家族,果然够狠毒,用起硫酸来也是得心应手。
  叶幽的电话打过来,接了,熟悉的声音。
  “中午吃饭了吗?”仙静问道。
  “你不做饭给我吃,我就不吃饭。”叶幽开始撒娇,“快回来,你不在,没意思。”
  “乖乖吃饭,听到没有。”仙静心底深处的母性被一只柔嫩的小手勾引着。
  “那你想我了吗?”
  “想了。”仙静说了实话,“下午要记得吃饭。”
  “你哪里想我了?”叶幽挑逗的语气。
  “哪里?哪里都很想。”仙静看了看时间,快四点了。
  “那我下午还是不吃饭。”
  “别这样,那我回来不理你了。”
  “不吃饭,吃面可以吧。”叶幽兜着圈子和仙静多说话。
  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应该感激在中国谈恋爱的情侣们,应该特别设立“堡粥卡”,以鼓励这些分隔两地的小鸳鸯多打电话。
  唐舟在车里,仙静觉得车的颜色,唐舟开车的姿势,车里的空气和摆设都让她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男人。这就是想念的味道。
  “要走多久?”
  唐舟道,“好像走错路了。现在绕回去,奇怪,这条路平时我很熟的。”
  仙静看着越来越黑的天。一阵迷茫,手中的包抱得紧紧的,是嘱托,也是责任。
  “到了。”唐舟停车,“家里有点事情还要处理,你探望完朋友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仙静感激,安苎当初肯定是得了严重的青光眼。
  这么好的男人竟然结婚了,仙静发出一阵感慨,好男人都结婚了。
  见车子绝尘而去,仙静拿着地址,按着门牌号一家一家找,这条路真长,肚子很饿,有些门牌号已经磨损或是被广告牌占据了,根本无法辨认,走到巷子里,青苔长在墙壁上,角落有腐烂的动物尸体,已经分不清楚是阿猫还是阿狗。
  问了几个路人,说东的东,南的南,也不肯多说。
  女人天生爱迷路,仙静知道前后左右,不知道东南西北,天黑了才找到临园路1494号。
  晦气。门牌都是要死就死。
  老房子,木窗户,杂草丛生,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使玫瑰满园也无人看。敲门,有人开。
  “你找谁?”开门的大概是舞碧莲的母亲,一个胸部下垂的老妇人,脸上皱纹象蜘蛛网。
  “我可以进来说吗?”仙静不想马上说明来意,“是关于碧莲的事情。”
  灯是昏暗人是凄凉,屋里焚香,犹如缕缕悲伤,仙静有些犹豫,再谈舞碧莲就如把人家缝好的伤口再撕开一次,再次目睹惨痛和伤怀。
  舞春桃抖抖的倒了一杯热水,有很重的水垢,仙静不渴,也不敢喝,
  一提到女儿,舞春桃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实在是不应该这样走的…”
  仙静的手拉着她的手,安慰着,“算了,都已经是这样的事情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仙静打开包拿出小盒子,“不管您相信不相信,这是她托付给我的东西。”
  “她却从没有托梦给我。”舞春桃不断拿衣袖擦着眼泪,“我狠心的孩子,就这样丢下我不管......”
  仙静也哽咽着,说着事情的经过,说得潸然泪下,“这是她的骨,您找人来念经超度吧,总算和家人团聚了,这是她的愿望。”
  舞春桃接过来,“还没吃饭吧,老头子等下就回来。”
  “不了,我等下叫朋友来接我,约好了。”仙静准备打电话给唐舟,顺口问了句,“后来凶手伏法了吧?”
  “他自首了。判了死刑,该死的。”舞春桃恢复了理智,黑发当中的白头发在灯光下很明显,“我看上去也有快六十了,其实我是四十多岁。我活着也没什么希望了。”
  仙静忽然想起母亲,天下没有谁能承受这样的剧痛,看着舞春桃憔悴的脸庞,悲从中来,“阿姨,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
  舞春桃的手冰冷,心也冰冷,“我去做饭,无论如何,请你接受阿姨这点微薄的心意。”
  仙静不知该如何拒绝。舞春桃从房间里拿来一本相册,“碧莲的样子你没见过吧。”
  翻开相册,舞碧莲,清秀的面孔,实在动人,犹如骄傲的天鹅,着红舞鞋,脖子修长,腰肢柔软,脚尖踮得高高,芭蕾使女人气质高贵。仙静一页一页的翻,翻到一个男人,亲密的搂着,应该是唐博浩吧,眉宇之间的确有股杀气。
  “很漂亮吧?”舞春桃突然出现在仙静后面,一只手里拿着菜刀,另一只手拿了从冰箱里取出的冻肉。
  冰箱开,仙静一阵寒气,“漂亮。”
  舞春桃走过来合上相册,笑着进了厨房。“她很有舞蹈天分,碧莲房间墙上还贴了她得奖的照片。”
  进屋,开了灯,屋内一尘不染,仙静看见墙壁上清晰的舞碧莲,灿烂的笑容,凝固在眼神里的光芒,手拿着奖杯,嘴角上扬,仿佛在对仙静笑,仿佛有话说。
  仙静觉得很困,对着厨房忙乎的舞春桃说,“阿姨,我休息一会。”
  舞春桃在砧板上跺着冻僵的肉,答应道,“就睡那张床上吧。”
  那张小床,是舞碧莲生前的,房间的陈设,一切未变,只是人已不在,所有的物品都在怀念它们的主人,它们看着这个陌生的柔弱气息的女人,看着.....
 
  (十七)
  看到舞碧莲,和照片中的一摸一样,就站在眼前。
  梦在做梦的时候是象真的一样,仙静喜欢做梦,做梦可以逃避现实,哪怕是恶梦。
  “谢谢你让我回家团聚。”舞碧莲的红舞鞋柔软坚定的穿在脚上,优雅的娓娓道来,“要知道我的故事吗?”
  仙静松了口气,原来帮帮鬼和帮帮人是一样的快乐。
  舞碧莲转身不见,眼前是绚丽的舞台,掌声雷动,十六岁的舞碧莲尽情旋转,诠释着名剧天鹅之死的绝望,曼妙身姿在全校师生面前出尽风头,晚上是年轻英俊的唐博浩送她回家,在家门口尽情的吻,没有路灯没有行人,只有吻。
  可惜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考上舞蹈学院,舞春桃大声的呵斥,芭蕾舞衣在剪刀下如雪片一样飞散,如同剪碎一个人的梦想,一地残骸,幸好还有爱情。
  肮脏的小旅馆里,两具年轻的身体交织欲望,仿佛只有互相占有彼此身体才能互相占有彼此的灵魂。没有经验没关系,只要有力气,没有技巧没关系,只要有热情。就这样如同刚刚发育的野兽一样在七月这个失败的季节成功的交媾,山盟海誓、冲动的喷射、混合血液的精液、疲惫的喘息、空洞的眼神……一切都很自然,一切都很叛逆,一切都是注定。
  注定爱上你,我死不足惜。舞碧莲在身下忘情呻吟,这样的动作,胜过一切灯光下的舞姿。
  唐博浩抓紧舞碧莲的手,我们一起走吧。
  跳舞,跳舞,跳舞,以前是爱好现在是需要,以前是艺术现在是饭碗,淤泥中的舞碧莲只管跳舞,芭蕾舞衣映衬的脸冷漠骄傲,犹如过年时给家里寄钱时的孤独。
  唐博浩在化工厂的宿舍要步行一个小时到舞碧莲的出租屋,想她的时候会走过来,为了节约路费,走破了三双鞋子,本身鞋子也是便宜货,不耐穿,贫贱夫妻百事哀,有情饮水饱,其中滋味个人清楚。
  看着灯红酒绿的舞台,看着飞舞如蝴蝶的碧莲,唐博浩只是叹息,如果跟别人在一起,你不用这么委屈。
  我不准你这么说,舞碧莲紧紧抱着唐博浩的后背,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就算卖血我也要让她吃的好,穿的好。唐博浩下定决心。
  舞碧莲的脚很小,但很坚韧,有时候唐博浩会在台下看跳舞,看到舞鞋磨破了露出嫩嫩的脚趾,花了半个月工资送了昂贵的新舞鞋,艳丽四射,所有的目光集中在脚上,台下的男人流着口水,欢场的男人,多少还是有些小脚情节,追捧着,却无法让佳人动心,不是每个女人都爱钱,如此这般,今天犹如昨天,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舞碧莲严重感冒进医院打针,看尖锐的针头挑进皮肤,鲜血四溅,没有找到血管,实习医生笨拙的找着。
  终于扎进去,唐博浩却不在身边,悲花怒放。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想最爱的人。
  化工厂要加班,浓硫酸粘稠无色,稀释着,即使戴着口罩穿着防护衣服,仍然可以感觉到腐蚀的、死亡的味道,有人当场死于稀释不当,溅出来的浓硫酸,对有机物来说,发生了碳化现象―――透过口罩,那人的脸被烧焦,喉管烧黑,无法呼吸,无法辨认的五官,鲜活的身体转为麻木的尸体,一瞬间唐浩博浑身冒汗,不愧是硫酸,难怪有人报复总是泼硫酸而不是泼陈醋。越是危险越是刺激。
  唐浩博为了将来在这个晚上爱上了这个工作,并且表现出众。
  舞碧莲为了将来在这个晚上决定答应老板跳钢管舞,并且比跳芭蕾更出众。
 
  (十八)
  世界上没有男人不喜欢看美女跳钢管舞。
  生意比以前好了两倍,老板喜上眉梢,对舞碧莲这棵摇钱树呵护有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肯委身唐博浩这样一个平庸男人。
  在你们眼中是平庸,在我眼中是王子。舞碧莲想。
  唐博浩愤怒,看着金黄色的假发在灯光下疯狂舞动,透明短裙隐约露出的丁字内裤,性感的细细高根鞋取代了红舞鞋,男人们贪婪的眼光让他嫉妒让他疯狂。
  赚钱要赚干净的钱,唐博浩对正在卸妆的舞碧莲咆哮,我养得起你,不准这样践踏自己。
  我没有办法。舞碧莲的眼泪将睫毛膏溶化,污浊的眼泪,我们分手吧。
  你变了。唐博浩绝望的想。
  你去找个新的,忘了我,我们没有将来。舞碧莲转过身去,冷漠心碎。
  门被狠狠的摔,唐博浩回去,一路无声哭泣,无情的女人,完全忘记过去的恩情,眼中的只有钱。
  舞碧莲在镜子前取下假发,泪两行,头顶已经秃了,化疗的结果。如果是快乐的东西,我愿全部给你,如果是痛苦,只想留给我自己,只因我爱你,不愿让你和我一同受苦,我的你,是否明白。
  舞碧莲不再跳舞,钱太少,身体太弱。改了陪酒,钱来的快,越快就能拖延自己的生命。老板咧开嘴笑道,早点想通早点赚钱。
  唐博浩没有来找舞碧莲,只是每天晚上看她和别的男人喝酒,醉醺醺的爬在男人身上,象只摇尾乞怜的母狗,化悲痛为力量,拿硫酸对各种各样的动物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做着各种各样的试验,老鼠,狗,猫,小鸟…….直到深夜找到乞丐的尸体,在城市的角落被酒醉的漂亮小车轧过去的乞丐,背回家,乞丐很轻,想必胃中无物,而有恨在心中,谁会恐惧。试验成功了,唐博浩为爱癫狂。
  医生冷冷的对舞碧莲说,效果很好,再缴一个疗程的费用。
  多少钱?舞碧莲戴着路边买的毛线帽,象个怪物,天气很热却戴毛线帽。
  20000。医生面无表情。
  哦。舞碧莲打开钱包递过去,我会死吗?
  不知道,如果坚持治疗就有希望,白血病也有治好的。医生开了发票。
  唐博浩现在是车间主任,可以在下班后检查设备和产品,可以每天拿容器装硫酸回家,一天一天过去,爱的反面就是恨,对有人而言。
  爱的反面其实是忘记。是我们看不透。
  唐博浩把一切看在眼里,臭女人,贱女人,要你死,我要你死。
  舞碧莲听完医生说完晕倒在地上,医生内疚的看着她,“对不起。”
  醒来后,舞碧莲打唐博浩的电话。
  什么事?仍还是爱着,否则不会接她的电话。
  晚上过来,有事情和你说。舞碧莲颤抖的双手。
  拿着医院退回的钱和赔偿金,拿着治疗脱发和贫血的药物,舞碧莲恨不得对着世界大声喊,恨不得马上看到唐博浩,恨不得回家好好哭一场。
  房东来收房租,老太太满载而归,这次没有拖欠,交了半年。
  洗澡洗澡,洗澡之前把该死的诊断书放到抽屉里等下解释给他听,他会感动吧。舞碧莲的心情很好,因为可以继续活着,哪怕辛苦。
  哼哼歌,打开水龙头。
  唐博浩有钥匙,开门,手里拿着昨天晚上调制好的浓硫酸,眼睛已经熏红,透过洗手间的窗户,听见愉快的歌声。
  门没锁,进去。推开玻璃门,熟悉的身体,熟悉的眼睛。
  “你先出去。”舞碧莲吓一跳,“等我洗完澡再和你说。”
  唐博浩看着她,这样美丽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占有过,欲火和怒火交织。打开罐子,用力一泼,舞碧莲来不及尖叫,来不及感受到痛,面容尽毁,呼吸停止,爱恨一瞬间转变,了无生趣的身体布满了强酸,眼睛睁开,眼睛里也是硫酸,迅速溶化,变黑。
  唐博浩忽然觉得兴奋,毁了爱人,这样别人也无法占有她的灵魂。
  我来帮你洗澡。唐博浩戴上手套,涂抹硫酸,细心的涂抹每一处,唯恐浪费一滴,唯恐错过一处,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样,没有人能再靠近你了。
  血流成河,记忆随着内脏的碎片一同冲入下水道,水哗哗的流,冲洗着柔软的有舞蹈天分的舞碧莲的骨架,唐博浩沉浸在自己的杰作里。累了,打开电视,而舞碧莲,只是静静的躺在硫酸中,一点点溶化,面目全非。
  天已黑,黑得让人安全。舞碧莲最后的残骸埋在地砖里,唐博浩做完一切,兴奋的搓搓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始亡命天涯。
  亡够了,自首了,同归于尽是他所认为最浪漫的徇情方式,直到子弹穿过胸膛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在台上旋转的舞碧莲,对他招手,微笑,
  她为什么不爱我了,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什么叫做缘什么叫做份,什么叫做可遇什么叫做不可求。我只是甘心被你毁灭,生和死,只是个鲜艳的让人绝望的童话。
  “吃饭了。”仙静从床上惊醒,猛的看见,墙上的照片上,舞碧莲的眼里泛着泪光。
  
  (十九)
  吃饭了。仙静走出房间,顺手关灯,一片漆黑。
  舞春桃正在烧香,今天农历是初一。虔诚的祈祷,口中念念有词,鞠躬,三次。
  总算和家人团聚了。仙静一阵释然,助鬼为乐,乐悠悠。一个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愉快的。
  家里大概不宽裕,所以只煮了一碗肉,焦黑的肉,旁边放着调料,红如血的辣椒酱,仙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在嘴里,“阿姨一起吃点吧。”
  舞春桃走到门口,“我现在不吃,我出去叫老头子回来。他在门口写字呢。”
  “写字?”仙静觉得奇怪,“写什么字?”
  “碧莲死了以后,老头子发疯了,不过有时候也不疯。他以前是搞书法创作的。”舞春桃看了看仙静,到门后拿了一把雨伞出去。
  仙静在门口张望,舞建军在巷子墙壁上写字,拿一个铝桶站在雨中,表情认真完全不顾头发被雨水打湿,这样的夜晚,黑暗、荒芜、苍凉,舞春桃撑着雨伞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舞建军在挥毫,桶里是红色颜料,触目惊心,到处写,写一个字,“惨”,大大小小的惨字连成一片,在惨白的路灯下异常醒目。
  造物弄人,好好的一个家庭……仙静回到桌前,忽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父母健在,还有爱自己的男友。
  舞建军写完今天最后一个字,甩甩雨水,进了屋。
  “你好!”仙静站起来点头,看来碧莲的父亲挺正常的,“我是舞碧莲的朋友,她托我带了东西过来。”说完指了指小红漆盒子。
  “我的孩子太惨。”舞建军拿起盒子,“孩子啊,你终于回来了团聚了。”
  仙静安慰着,“您也别太伤心了。天意如此。”
  “谢谢你啊姑娘。”舞建军擦着眼泪,“这一路上很辛苦吧,歇歇。”
  “阿姨没和您一起回来?”仙静看着桌上的饭菜,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舞建军一阵惊讶,问道,“哪个阿姨?”
  “碧莲的妈妈啊,刚才做饭给我吃的。”仙静看着舞建军,“她说您在外面写字,叫你回来吃饭呢。”
  舞建军的脸一阵抽动,“姑娘,你搞错了吧?碧莲的妈妈在孩子去的时候也跟着去了。”
  “不可能,我刚才还和她说话呢。”仙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舞建军打开另一间房的房门,“不信你看。”
  舞春桃的黑白遗像在屋子中间微笑着。
  “她是自杀。”舞建军拿手抚摸着玻璃镜框里的爱人,痛苦的回忆着,“女儿死后她不愿意吃任何东西,内疚,后悔当年赶女儿出门,后悔剪碎碧莲最心爱的舞蹈服,说要赎罪,然后拿了菜刀砍下自己的胳膊。当时我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她去了。”
  “啊!”仙静呆呆的站着,“那碗肉?”
  舞建军飞快的冲到冰箱前,冷冻格里的胳膊不见了,“是她,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仙静觉得一阵恐惧,寒气逼人,从头寒到脚。舞春桃的胳膊,冻僵的肉,一下一下的砧板上砍的肉,这就是感恩的最好表达。
  舞建军对仙静道,“我留不住她,所以留下她的手,我时时刻刻总感觉她仍在身边。”
  仙静抖的厉害,刚吃下去的那块肉在仿佛在嗓子里卡着,吐不出,咽不下。胃肠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什么滋味。
  电话响了,是唐舟。唐舟只说了一句话,仙静抓起包打开门飞快的跑了出去,撞翻了桌上的肉,洒了一地。舞建军呆呆的看着,吃吃的笑着,牙齿很黄,太阳穴处的尸斑在昏暗的灯光下迅速扩散全身,而墙上连成一片的红色惨字渐渐淡漠。
  不要紧的,明天还会继续,继续写,在太阳下,在风雨中。
  唐舟在电话里说的是:安苎把地址告诉我了,快点跑千万别往后看,那是座凶宅。
  
  (二十)
  凶宅?仙静上气不接下气的坐上唐舟的车,“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给安苎打电话才知道的,她一说地址我就傻了。”车窗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唐舟拿了纸巾递给仙静,继续说道,“舞建军一家遭了变故,女儿被杀,老婆自杀,他自己也想不开,做了几个土炸弹,把超市炸了,结果别人没死,自己血肉横飞。惨啊,内脏都飞到马路对面去了。”
  仙静觉得车里的空调有些冷。冷得直打哆嗦。
  “那房子本是他们家的,现在也没有人管,就搁那了。据说深夜去看,隐约有灯光,还有人在窗户上写字,厨房里也有声音。”唐舟停了停,小声道,“怨气太重了,前面马路连着撞死好几个,据说这房子要拆了。”
  仙静觉得空气闷得有些让人窒息,打开车窗,让丝丝雨水飘起来。
  “我是帮忙的,他们不会害我吧。”仙静想起胃中的那块肉,越来越难受,示意停在路边,下车蹲在雨中吐了,除了黄色的胆汁,什么也没有。
  唐舟在一边拍着仙静的背,“不舒服就回酒店吧,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但是未必你自己认为是对的,别人就一定会领情。尤其是那些脏东西,最好不要轻易答应帮它们。”
  仙静上车,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鬼。”唐舟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仙静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一阵凄凉。
  “不过还好你跑出来了,要是留到十二点,估计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唐舟又不忍心看仙静害怕的样子。
  “他们真的会对我下手吗?”仙静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多亏你了。你很懂这些看来。”
  “没关系,以后注意也没事,我也只是略知皮毛罢了,对了,你没吃他家任何东西吧。”唐舟随口说了一句。
  仙静一阵眩晕,脸色惨白,“没……没有……..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唐舟一个大转弯,终于上了主路,这一瞬间,仙静的心悬起来,腹中一阵翻滚。
  回酒店。
  唐舟喝着热茶,“机票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明天早晨七点我来接你吧。”
  “如果吃了他们做的东西会怎样?会死吗?”仙静问着。
  “不会。你不是没吃吗,怎么要问?”唐舟不解。
  “好奇,也就随便问问而已。”仙静松了一口气。
  “好了,很晚了,我再不回家我老婆又要教训我了。”电话马上就响起了。
  “我在外面和张总谈点事情,回,马上回。”唐舟走到窗户边“你今天可别再反锁门啊。
  ”
  挂了电话,对仙静苦笑道,“明天见,事情已经结束了,好好休息吧。”
  其实仙静很想他再多坐一会,等自己睡着了再走,始终无法说出口,毕竟是别人的男人。
  叶幽!
  打电话过去,听到他的声音,仙静觉得安心,不敢告诉他其他的,只说明天回北京。
  “到时候我来接你。”叶幽接着说,“你等一下。”
  掀开被子,拿另外一只手安慰着自己的小弟弟,拍拍它的头说“别着急,她明天就要回来了。”
  仙静道,“你和谁说话呢?”
  “和你最喜欢的东西啊?”叶幽笑了。
  “你真是……”仙静哭笑不得,前一分钟还在恐惧当中,这一下烟消云散了。
  “开玩笑啦,我的心比我的身体更想你。”叶幽是在一本叫先锋的杂志上看到这句话的,于是记下了。
  仙静的眼睛湿润,抽抽鼻子,眼泪马上要掉下来,“明天见。”
  在飞机上,一个微胖中年男人坐旁边,路途遥远,他歪着脑袋睡着了,鼾声如雷,仙静也不觉得讨厌,心情出奇的好,有爱,谁在乎他打鼾不打鼾呢。
  机场没有见到叶幽的身影,找了找,仍然是没有。
  正准备打电话,看见一堆人围在那,仙静也是中国人,凡是中国人都喜欢看热闹,于是过去了。
  差点晕过去。
  粉红色的长长的玫瑰花墙,上面用紫色的勿忘我点缀了三个字―――“接仙静”,叶幽在花墙后面站着,笑笑的可爱的脸就这样站着。
  仿佛听见冰层破裂的咔咔声。
  叶幽走过来,拥抱着。
  上车前,仙静问道,“这么浪费,这些玫瑰花拿回家还能养着呢。你真是浪费钱啊。”
  叶幽道,“花是在机场花店租的,他们自己会收,我有时候也精打细算呢。”
  仙静莞尔一笑,有爱的一天,天天都是艳阳天。
(二十一)
  安苎在家等候多时,二人相见,热烈拥抱,看的叶幽和石磊有些嫉妒,女人之间的友谊,也有让人感动的时候,比如她们。
  “你什么时候去日本?”叶幽问着石磊,仙静和安苎两人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下星期六,我打算让安苎住我那边去,反正房子是空的。”
  “太好了,那我要仙静也搬过去,这破屋子早就该退了,这么小,哪是人住的,洗手间里凉飕飕的。”叶幽打开冰箱,拿出一包猪肉干,中午了,饥肠辘辘。
  “好了没有,两位美女。”叶幽一边大口嚼着一边朝里屋喊着,“大爷我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安苎没理睬他,只是问道,“他们真的要害你?”
  仙静抓着安苎的手,“我吃了一块下去了,你说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星期六送完石头我们一起去拜佛吃斋,去去晦气。没事的,吃了就吃了,唐舟说没事就没事。”安苎仍然有些担心,“不过下次你可别这么傻了。”
  “哪里还敢有下次。”仙静拍了拍胸口,“到现在肚子里还怪怪。”
  “我们出去吧,看你们家孩子急的嗷嗷叫。”安苎打趣道。
  “对了,唐舟给了我们一人一样东西。”仙静打开包包,拿出两串链子,坠子是桃木做的,一个太极图案的东西。
  “他倒细心。”安苎飞快的戴在脖子上,“在大学的时候怎么就没那么浪漫。”
  “多亏了他,否则我回不来了,客死他乡。”仙静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早已经戴上了。
  四人一起吃饭,西餐。牛排很嫩,带着血丝,仙静一阵恶心,只是忍着,不想扫大家的兴致。
  “怎么了,不舒服吗?”叶幽察觉到了仙静的神情不对。
  “叫服务生帮我把牛排换成乌冬面好了。”仙静看着那块肉说。
  石磊的胃口不错,吃得畅快淋漓,一边对仙静说道,“以后你们要分开住了,要常常记得过来陪我们安苎。”
  “分开住,为什么?”仙静问道。
  “我去日本了,那边房子空着,离她上班也近。”石磊喝了口冰水,“你干脆也别住那了。安苎说那房子鬼气冲天。明天就搬吧。”
  仙静道,“那我一个人住好了。”
  叶幽看着她,认真道,“谁允许你一个人住,搬我这边来。”
  “不太好。”仙静摇头,“我不想这样子。”
  “不要嘛,人家一个人住好怕,又没人做饭,天天吃外卖,你看我这几天瘦了好几斤。”叶幽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你看,小老鼠都没了。”
  安苎在旁边帮腔,“看你家孩子多可怜,你这家伙,心肠真是狠。”
  仙静心一软,就算应承了下来。叶幽向安苎抛了个媚眼,安苎愣了一下,后来想起一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于是马上心如止水了。
  叶幽抛的那个是感谢的意思。
  很多女人都会对朋友的男朋友动心,动心是一回事,下手不下手是另外一回事。挖墙角的事情安苎从来不干,何况是好朋友的男人,就算脱光了成一个“太”字自己也会无动于衷,叶幽脱光了一定很好看……想着想着,忽然提醒自己,想什么呢色鬼。
  想想,其实很正常,不吃饭,看看菜单还不行吗?
  吃完饭,兵分两路,各自为营。石磊说要和安苎回出租屋收拾东西,其实是回去做爱去了,要分开那么长时间,能多做一次就多一次,做多一次少一次。
  仙静上车,叶幽没发动车子,抱过来就吻,然后放开。
  “你……你干什么?”仙静最受不了就是毫无预兆的狂吻,幸福的接近窒息。
  “没什么。”叶幽一脸大义凛然,“刚吃饭忘记擦嘴了,借你的嘴用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呵呵。”仙静笑了,“咱们去哪?”
  “去看你的新家。”叶幽开着车,速度飞快。
  停在超市门口,准备买点吃的回去做饭。一个卷发甜美女孩对叶幽打招呼,“Wright,好久不见。最近怎么不来找我玩啊?”
  叶幽一看,拉着仙静就往车里钻。来不及了,卷发已经抢先走到车前。
  仙静脸色一变,看着叶幽,等他说话。
  猪都知道,他们有关系,而且关系不一般。
  猪猪爱~我~爱猪猪
  我爱上~猪猪~爱上我是一生最大的幸福
  
  (二十二)
  叶幽有些尴尬,连忙对仙静介绍,“这位是……”
  卷发甜美女生抢着说,“我是wright的女朋友。我叫mikey,你也可以叫我奇奇。”
  仙静微笑点头,“你好奇奇,我叫仙静,我是他表姐。”
  “是吗?以前没听wright说过,是远房表姐吧。”谢奇奇顺手打开车门,“wright送我一程,我回家。”
  叶幽无法解释,现在解释越描越黑,看着仙静脸上平静的表情,略略失望,他原先以为仙静是要吃醋的。
  仙静坐在后面,谢奇奇坐在前面,和叶幽并排坐着,相得益彰。
  车开了,谢奇奇埋怨道,“你最近怎么了,打电话也不接,找你玩你也不在家。”
  叶幽什么也没说。
  仙静同样沉默,一切都在意料当中,年轻的英俊单身男子,总是有很多蝴蝶蜜蜂围绕着,即使是意料当中,心里仍然升起一丝酸楚,他们很配,看起来是的。
  谢奇奇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气氛似乎凝固了,叶幽打开音响,放的却是“他一定很爱你”。谢奇奇跟着节拍哼着,完全没有察觉其他二人的脸色。
  叶幽关了音乐,气氛重新陷入尴尬。
  二十分钟后,谢奇奇下车,她就住在叶幽附近的百合花园,仙静知道百合花园,许多明星住在此地。
  谢奇奇下车前在叶幽脸上亲了一口,“过几天我来找你玩。我们很久没去泡泡龙喝酒了。”
  叶幽来不及躲闪,左边脸颊多了一个透明闪亮的吻痕。
  仙静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心里很乱,乱得翻江倒海。
  “她是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我不想骗你。”叶幽开着车,“认识你以后我和她说了分手,她不答应,就是这样。随便你信不信。”
  “你认为呢?”仙静在红灯停车的时候打开车门下车往前走。
  闯一次红灯的代价是罚款五百,失去仙静的代价是后悔一生,叶幽选择了前者,啪啪两声,给银色宝马拍下一张照片,五百块钱没了。
  她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叶幽缓缓跟着,“上车,上车不行吗。你怎么这么任性?”
  仙静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叶幽,“我认识你吗?”
  叶幽的心被刀子割了一下似的,匆忙下车,抱起仙静往车后一扔,径直开往家去。
  这就是家。叶幽的家。有的人三世同堂挤在小小的套间里吃饭睡觉上厕所,有的人,仅仅一个人就要占据如此大的空间,还是毛主席说的对,除了沙漠,人都分三六九等。
  即使在生气,仙静也不忘记说一句,“你家真漂亮。”
  园丁在花园修剪植被,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迎着太阳盛开,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仙静喜欢花,喜欢一切植物。
  叶幽还是在解释,“我和她分手了,但是她对我很好,我不想做的太过分了。”
  这一句话将仙静带到现实中来,“你们很配,而我老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你真没良心。”眼泪在叶幽的眼眶里打转。
  “我们到此为止吧,这是我说第二次。”仙静扭转头,“送我回去.”
  “想得美!”叶幽抱着仙静不放开,“反正我就是赖上你了,随你怎么说都好。”
  仙静挣扎着,哭笑不得,“我说你讲道理好不好?”
  叶幽一把扛起仙静在肩膀上,“有个讲道理的好地方,我带你去。”
  那是一张柔软的床,陷入其中的两个人,象躺在云朵中。仙静推开叶幽,“去找你的奇奇去。”
  叶幽笑了,“果然还是生气了。让我来补偿你一下。”
  仙静看着被脱光的自己和已经脱光的叶幽,闭上眼睛。等待他的滚烫的皮肤贴近,燃烧着的欲望溶化嫉妒的心,身体是风,自由的飞翔。
  叶幽欣赏着仙静的每一寸肌肤,不是最年轻的,也不是最丰腴的,但却是想占有一生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要据为己有,要她快乐,要她疯狂,要她臣服,要她爱上自己,要她的头发嘴唇和每一部分。
  于是进行着,明明等待的是激烈的暴风雨,等待的却是缓缓缓缓的进入,仙静睁开眼睛,看着叶幽的脸,这是怎样的容颜,让人害怕爱上。小心翼翼的叶幽,仿佛在摆弄一个玻璃娃娃,那样的温柔,积累的温柔,在一瞬间爆发,仙静的心跟着在一瞬间爆发,爆发得床上到处都是种子。
  仙静害羞的笑了,“以后不可以这样。”
  “怎样?”叶幽抱着仙静。
  “以后不可以到床上来讲道理。”仙静埋头在叶幽的脖子里,呼吸着剩余的情欲的味道。
  做爱,是最有用的留住一个人心的办法,同时也是最没用的办法。
  睡到晚上,仙静醒来,推了推叶幽,“我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叶幽高兴道,“你答应住过来了?”
  仙静道,“免得你被别人抢走。”
  
  (二十三)
  两个人一起住,仙静有些不安,距离产生美,开始越快,结束越快,过程越灿烂,结局越遗憾,有多快乐,就有多寂寞。不怕不爱了,就怕爱上了。
  仙静暂时把失业的烦恼丢在脑后,天天和叶幽腻在一起,白天一起睡到中午,中午一起睡到晚上,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在床上聊天和做爱,仿佛明天世界就到了尽头。叶幽象个贪心的孩子,胃口很好,每一顿要吃很多饭,无论什么菜都吃得津津有味。
  “明天石头要走,我们去送他。”仙静坐在桌子对面看叶幽吃饭,充满怜惜的目光,心想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了,他吃什么好。
  “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们早点上床是吗?”叶幽把两只筷子分别叼在嘴里,“僵尸牙。”
  仙静要晕过去了,“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不要搞小动作。”
  叶幽从口中拿出筷子,把筷子另一端插进鼻子,笑着做鬼脸,“你看,我是海象。”
  仙静用手揉了揉自己发晕的脑袋,“真搞不懂你几岁了。”
  “别生气,我不玩了。”筷子放下来,饭也吃完了,叶幽帮忙收拾着桌子。
  这是一栋别墅,住了三个人。仙静,叶幽和园丁兼管家老罗。老罗五十三岁,一直在叶家当管家,管着叶幽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和保险金,叶幽不管钱,只管花钱。
  老罗住在楼上的房间,冷冰冰的对待仙静的到来,一个星期总共和仙静说了不到七句话,他的心里,仙静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钱财而来,唯一不同的是做饭很香,自己在屋子里吃批萨的时候曾经偷偷咽过口水,也在三更半夜时候偷偷进厨房吃过剩菜。
  “为什么不叫老罗和我们一起吃?”仙静吃饭的时候习惯的问叶幽,“我每次多做点就可以了。”
  “我说过了,你只能做饭给我吃,他自己会买饭吃,他是国外回来的,不习惯吃中餐。”叶幽说。
  老罗流着口水从旁边绕道而过,用余光扫扫桌上的饭菜,今天吃的真丰盛,红烧福寿鱼,辣椒炒鸡肉,红菜苔,黄花菜粉丝汤。
  九点三十分,两个人洗完澡速速的钻进被窝里,就算不做什么男女之事,就这样抱着很舒服。
  “睡不着,你呢?”叶幽把仙静的身子扳过来,好面对着他。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怎么办?”仙静忽然想问这个。
  恋爱中很多女人都喜欢问这句话。
  “不准消失,如果真的不见了,我就写一本书叫寻找仙静,这样你买书看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找你了。”叶幽坐起来认真的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你其他女朋友呢?”仙静叹息。
  “反正我是真的喜欢你,其他的我不要了。”
  “说不要,就不要了吗,你是这样的人对吗?”
  叶幽道,“你今天怎么了,那个要来了吗?心情不好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和你说,我是个太脆弱的人,我经不起打击。我和你在一起…”
  话说一半,叶幽电话却响起,仙静从旁边清楚的听到是女人声音。
  “wright,你猜我在哪里?”谢奇奇兴高采烈道。
  “不知道。”叶幽看了看仙静的脸一点点往下沉。
  “我在你家门口哦。”谢奇奇挂了电话,按门铃,老罗开门,他是认识谢奇奇的,很乖巧玲珑的女孩,懂事,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仙静起身穿着衣服,对叶幽道,“你先出去招呼你的客人,我现在不方便和你一起出去。”
  “为什么?”
  “我现在是你的表姐。”仙静的脸冷得象块冻肉。
  谢奇奇对叶幽道,“表姐和我们一起去吧,可以吗?”
  仙静勉强笑着,“我不去了,酒吧太乱,不习惯。”
  谢奇奇拉着仙静的手,“姐姐去嘛,很好玩。”
  叶幽无语,谢奇奇是陪了自己两年的女孩,明明已经分手,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很苦,那样的讨好的笑容,叶幽不忍心拒绝和伤害。人生,总不能两全其美。
  泡泡龙酒吧。每个舞女都向叶幽抛着媚眼,性感的香烟女郎坐在叶幽腿上,“叶少,怎么这么久不来了。”
  刚推开香烟女郎,一个拿着啤酒的高大女子走过来,身上散发外国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她打量了谢奇奇,对叶幽道,“怎么,现在只宠着你的mikey,真的不理我了吗?”
  仙静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一个女人费力的跳着钢管舞,女妖一样扭动,当时的舞碧莲,也是这般心甘情愿的在台上被台下的人一遍一遍意淫吗。音乐很吵,头脑很乱,叶幽很多女人,推开一个又一个。仙静起身去洗手间。
  “我能容忍他有别的女人,你能做到吗?”谢奇奇凑到仙静耳边悄悄的说。洗手间很安静。仙静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的梳头。
  “我知道你不是他表姐,你和我一样,是他的女人,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女人,否则他不会带你回家。”谢奇奇继续说着,“你知道他多长时间没出来玩了吗,他有他的世界,你只是过客,别妄想了。他根本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任何人。”
  “说完了?”仙静把手放在龙头下,冰凉的水蔓过手背,“那我走了。”
  叶幽拉着仙静去跳舞,仙静轻轻的把他的手放开,“你们去,我在这里喝酒就很好了。”
  谢奇奇很快的跟过去。吧台上,仙静自己喝啤酒,一大口一大口的喝,如同溺水的人一般。
  白明清,你现在在哪里?我在想你,你知道吗......仙静伏倒在吧台上喃喃自语,酒吧很吵,没有人听见仙静在念叨什么,腹中剧痛,宛如有人狠狠的在踢,又如一千把刀在里面搅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二十四)
  叶幽抱着喝醉的仙静回家。朦胧中,仙静吐在车上,谢奇奇看着她,“这个女人,你怎么会喜欢?”
  “你已经到了,下车吧。”叶幽停在百合花园的门口,“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很忙。”
  谢奇奇打开车门,鼻子酸酸的,“我是忍不住了才来家里找你的。”
  “知道了,乖乖回去睡觉吧。”叶幽不忍心看她的眼睛,看她的依恋和不舍。
  仙静躺在后座,眩晕,做梦,一个剥了皮的全身泛白的人用流血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而远处的沙滩没有海水,到处一片荒凉。
  叶幽听着仙静不断的在叫着一个人,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与现在的男人不快乐的时候,总是想起过去的男人的好。仙静如此,女人如此。
  半夜里,仙静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人,叶幽在窗口抽烟,背影很陌生。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刹那的激情燃烧,有什么资格奢望永远,这样的他,就如谢奇奇说的,不属于任何人,他是自由放荡的,如此年轻,而自己终究慢慢枯萎了,在白明清离开的那一天就枯萎了,爱的回光返照却让人有幸福的错觉。
  仙静的眼泪掉下来,一颗接一颗,片刻,枕头上晕染了泪痕。
  “醒了吗?”叶幽回头看了看她,“怎么哭了,想你以前的男朋友了吧?”
  仙静点点头。
  叶幽扔掉烟头,走过来,抱着她,紧紧的抱着,不说话,直到仙静沉沉睡去……
  我的心是玻璃做的,破碎了就无法弥补,可是我仍然想用我破碎的心来爱你。
  早晨的阳光温柔的叫醒仙静,睁开眼睛,叶幽象个孩子一样伏在自己胸口呼呼大睡,每次都是这样,一开始是自己被他抱着,醒来后总是反过来。
  无奈的笑了,推了推他,“我们要去机场了。”
  叶幽睁开眼睛,吻了吻仙静,“起床!”
  早餐是叶幽做的,鸡蛋煎的象草皮一样老,咖啡的味道不错,面包烧焦了。仙静欣慰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叶幽看着仙静异常平静的脸,试探的问“你今天就决定不要我了?”
  “我不想约束你,而我又不能不约束你。”仙静喝了一口咖啡,忘记加糖,所以很苦。
  叶幽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仙静打断了,“我们该出发了。”
  仙静闭上眼睛打瞌睡,叶幽自然找不到话题,很微妙的空气,两人从来没有这样沉默过,叶幽不停的偷偷看仙静脸色,和平时没有两样,只是不说话。
  安苎和石磊手拉手,仙静忽然有些羡慕他们,至少他们互相属于彼此。
  见到仙静二人过来,安苎笑了,脸上还留下昨夜痛哭的泪痕,原来好朋友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你哭了,所以我也哭了。奇妙的生理感应。
  “石头,这两年不能见了,要好好保重啊。”仙静说着鼻子酸了。
  即将启程,石磊再也忍不住泪水,拥抱着心爱的女人,哽咽着说了句,“等我回来”后转身离去,奔赴自己未知的前程。
  安苎嚎啕大哭,叶幽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往里冲。
  爱着爱着,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即使知道你在何处,即使后会有期,却再也无法轻易看到你的笑脸,触摸你的轮廓,再和你笑,再和你小小争吵,远去了,从此,思念是钝刀,一天一天割着我想你的心。
  送完安苎回家,看着身边的叶幽,仙静忽然觉得很累,象大人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小孩,可以打,可以骂,却不能离开。
  “我们结婚吧。”叶幽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仙静正看着车窗外发呆。
  “我们结婚吧。”叶幽重复着,“我想了一个晚上,就是这样决定的。”
  “你再说一次。”仙静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结婚吧。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叶幽抱着仙静,吻着她颤抖的嘴唇,“答应我。”
  仙静的脑子顿时涌上一升血,不知所措,心里一片慌乱,这样的慌乱一直持续到灯光柔美的珠宝柜台前。
  “下个月我和你回老家一趟,和你父母谈谈。”叶幽给仙静套上指环,“暂时就先订婚好了,等你父母同意我们再正式结婚,你看好不好?”
  仙静象在梦中,比昨天喝醉酒还晕。
  半夜,把酣睡的口水连连的叶幽摇醒,“你白天说要和我结婚是不是真的?”
  叶幽努力睁开眼睛,点头,“骗你我是猪。”
  仙静平躺着,失眠。一会儿,叶幽的身体又粘了过来,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东西,仙静笑了,有期待,黑夜也是温暖。
  
  (二十五)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谢奇奇看着仙静手上的指环,听叶幽说了订婚的事情,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只是看着夜色中的人来人往。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欢迎你以后到家里玩。”仙静淡淡的说。
  谢奇奇临走的时候带些怨气看了看叶幽,“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仙静等她走远,对叶幽道,“她很喜欢你对吗?”
  “以前是。”叶幽想起了过去,“我还是觉得你比较适合我。”
  仙静笑了,不露声色的在心里笑。男人炫耀他的进攻,女人得意自己的退让。
  回家,叶幽开车进车库,仙静先进屋,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老太婆,黑色夹袄,白色布鞋上蒙着灰尘,很是眼熟。仙静一惊,“你在这里干什么?”
  “把那块肉还给我。”舞春桃缓缓的转过脸来,一只手在衣服里胡乱抓着,另外一只袖管里空荡荡的,看着仙静,眼睛里没有眼球,只有眼白。
  仙静大声道,“你给我滚。”
  舞春桃的脸缓缓转过去,后脑勺对着仙静,不再回答。下雨了,风把舞春桃的白头发吹得凌乱。
  叶幽走过来,搂着仙静的腰,“不进去在门口干什么呢,自言自语。叫谁滚呢。”
  舞春桃在台阶上哼着歌,却不知在唱什么。
  “你看见什么了没有?”仙静紧紧靠着叶幽的身体,这一刹那,觉得安全。
  “我看见你了呀,傻瓜,快进去,下雨了。”叶幽打开门。
  仙静冲进房间,却找不到唐舟送的桃木坠子项链。
  叶幽从后面拥抱着仙静,“早点睡觉,明天我们不是要去你父母那吗,别到了飞机上又打瞌睡。”然后嗅嗅仙静的头,象一只小狗一样咻咻的嗅,“老婆,头发要洗了哦。”
  仙静不好意思的推开他。打开水龙头,温和的水浸泡着仙静的头发,柔软的泡沫散发出怡人的芬芳。
  心想舞春桃的事情还是要打电话给安苎商量,毕竟是她最先答应舞碧莲的承诺。
  叶幽在客厅看电视,新闻里说本市部分地区普降硫酸雨,那个长相老气的女播音员的衣服上还别了一朵茶花,喋喋不休的说:“硫酸雨,人称“空中死神”,吞噬着树木、庄稼、鲜花……”
  叶幽朝洗手间里道,“明天出去要撑伞,下硫酸雨呢,打在身上一下一个洞……”
  仙静听着,心里一寒,“快换台,换台。”说话间,从水龙头流出的水突然变得滚烫,头皮瞬间通红,来不及闪躲,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迅速蔓延全身。
  “快来啊,叶幽。”仙静忍痛关了水龙头。
  闻声赶来的叶幽冲进洗手间,仙静的头冒着滚滚热气,脖子后面的一大块也被烫伤,嫩嫩的皮轻微往上卷起,露出粉红的肉。
  “快打120。然后去冰箱里把冰块拿出来。”仙静咬着牙拿了一管牙膏往脖子上涂抹着。
  叶幽吓了一跳,打着电话疯狂重复地址。一边手忙脚乱的到打开冰箱。
  救护车来的时候仙静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冒出黄色半透明的黏液,躺在担架上,抓着叶幽的手,“我没事,别告诉我爸妈。你帮我到家里找一下我前天戴的项链,不知道放哪了。”
  叶幽点头,脑子一片空白,心被撕碎一般,宁愿被烫伤的是自己。
  透过救护车的车窗,远远的,舞春桃在仍然在台阶上坐着,手掌张开,对着救护车慢慢挥动。
  医生上完药对仙静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如果烫到脸上是要毁容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好休息,后天出院吧。”
  仙静躺在病床上,叶幽在对面的床上坐着,医生上药的时候他在旁边绕来绕去,被训斥了一通,只能远远的看着。
  仙静笑了笑,张开自己的双手,“让你担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叶幽赶快走过来,把头埋在仙静的胸口嚎啕大哭,“你不知道我多心疼,我不准你受伤,以后也不准…….”
  仙静的胸口一热,因为叶幽的气息。
  叶幽抬头看着仙静包裹的头和脖子,“以后再也不准你洗头发了。”
  “傻孩子,那我的头上不就长虱子了呀?”
  “长虱子也比现在头上缠满纱布象个印度人好看。”叶幽认真的说。
  仙静哈哈笑了,照照镜子,还真有点象个印度阿三,怪怪的。
  晚上,叶幽睡在旁边,仙静一点也不怕,对于舞家,仙静自认问心无愧,她要来,就让她来吧,逃也没有用,先睡他一觉再说。
 
  (二十六)
  老罗接叶幽电话,终于在厨房的地上找到了项链,送到医院去。走到门口,觉得少了什么,返回,花园的铃兰盛开,顺手摘了一把。
  这个女人不坏。老罗边走边想,那天见仙静在沙发上缝补,不经意看了,她手中的是一双男人的白棉袜。老罗喜欢节约的女人,节约是乐趣,前妻也是这样,缝缝补补,并不缺买新衣服的钱,却还是舍不得扔掉旧的。
  门虚掩着,叶幽正和仙静嚼耳朵,等了半天,两人还在磨蹭没完,说说笑笑。
  咳――咳,老罗在门口示意。
  叶幽看见他,问道,“东西找到没有?”
  “给你。”老罗从口袋拿出项链,“可能是洗碗的时候掉了,我在厨房找到的。”
  “谢谢你。”仙静让叶幽帮忙戴上,叶幽看着那块烫伤的皮肤,温柔的吹气,“还疼吗?”
  “不疼了,但是很痒,有点想抓它。”仙静用的烫伤药是全医院最好的,病房也是。中午的饭医院特别做的营养餐,叶幽吃的时候还说多住几天,这里饭菜好吃,被仙静说成乌鸦嘴。
  仙静招呼着老罗坐下,“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玻璃花瓶容着新鲜的花,而痛苦,似乎慢慢减退。
  韩美打电话过来催问什么时候回去,叶幽说家里阁楼正在装修,大约迟两天。仙静疑惑的看着他,这小子,撒谎不但连草稿都不打,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叶幽说,撒谎嘛,当然是越细致越让人相信。不能说有事要迟两天,那会让人怀疑的。有事,什么事,是不是生病了,麻烦就来了。
  仙静作佩服状,医生查房,询问病情后问仙静,“下午做个全身检查吧,不贵,VIP病房的病人打九折,两千七。”
  在医院,谁敢不听医生的话。叶幽点头,“那麻烦您下午帮我安排一下,三个人。”
  老罗诧异,“我不用,我身体好着呢。”
  叶幽道,“我请客,你着什么急。”
  CT房的护士一见又有病人来了,而且是三个,马上兴高采烈,这个月奖金总算到手了。
  “喝水,喝水,喝完三瓶水,有憋尿感才能照CT。”并不是每个护士都很漂亮,都很和蔼。
  仙静喝得想吐,却还不合格。对二人道,“你们不用等我了,在病房等我,完了我就下来。”
  半个小时过后,总算有了所谓的“憋尿感”,进了那间神秘的屋子。
  脱下衣服,冰凉的器械在胸口背后游走,混身凉嗖嗖的。医生是个年轻男子,戴着眼镜,反复检查,一边说,翻过来,趴下之类。
  仙静很后悔答应那个医生全身体检,一个下午把人折腾晕了。
  腹部检查了很久。
  年轻医生的脸突然变得严肃,继而变得铁青。
  “我怎么了?”仙静问道,“我怀孕了吗?”
  “没事,一切正常。”那医生在填写体检表格时握着笔的手不停的抖动着,一使劲,纸划破了。
  晚上,安苎来探望仙静,叶幽和老罗不方便听女人之间的秘密,两个男人在阳台上喷云吐雾。
  “我真的见到她就坐在台阶上,很是可怕。”仙静小声的环顾四周,对安苎说着,“当初是她要我吃的,现在又问我要,你说怎么办?”
  安苎有些愤怒,“当初我们把她女儿的骨给送回去,想不到她竟然这样无良报复。真不是个人。”
  仙静提醒安苎,舞春桃本来就不是人。
  “怎么办?我看给唐舟打电话,事情好像比较严重。”安苎一边拨号码.
  仙静无言,看着阳台上的叶幽,无忧无虑的他正朝自己做鬼脸。
  “喂,唐舟吗?”安苎接通了电话就开始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事情的经过,容不得唐舟插嘴,最后说了句,“你说怎么办?”
  唐舟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是略知皮毛,你等我电话,我去问问师父。”
  “好好,要快点,我们等的急,仙静的脑袋都快被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用开水烫熟了。”安苎心疼的看着仙静的头皮,庆幸的想,还好只伤了一小块,否则剃个光头怎么出去见人。
  挂了电话,安苎握着仙静的手,“对不起,其实当时应该是我去的。也许我不会去吃那块肉,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唐舟。
  “师父怎么说?”安苎接通电话就问。
  唐舟道,“舞春桃自杀的时候穿的是红衣,怨气重。如果当时不吃下那块肉当时就被它害死了。”
  “那它到底想干什么?”安苎急忙追问。
  “可能是她想让仙静怀鬼胎。”唐舟说的时候,四岁的小儿子正站在凳子上拿桌上瓶子里的东西吃,回头冲唐舟笑着。
  “还有呢?”
  “师父说一切皆有天意。本来他吩咐不让我和你说这些的,但我想还是告诉你们比较好,对了,你们记得戴起那串项链,别弄丢了。咱们有空再联系。”
  哦,谢谢你。”安苎挂了电话。
  “怀鬼胎?”仙静有些不可思议,歇斯底里的大叫“开玩笑吧,搞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快结婚了,为什么选我?!”
  “咱们不能着急,要想应付的办法。我认识个法师,我带他来你家你看怎么样。我就不相信邪能胜正。”安苎的心一阵慌乱。
  叶幽进来,对安苎道,“还没聊完?那你今晚就在这里陪仙静,我和老罗要出去办事情,明天上午来接你出院。”
  吻了吻仙静,但没有看到仙静眼神中的不安。
  晚上,病房开着灯,仿佛又重新回到出租屋的时光,仙静和安苎互相陪伴,两颗怕鬼的心,加在一起熬夜到天明。
  凌晨,唐舟被枕边的小儿子吵醒,“爸爸,我要上厕所。”
  唐舟说,“小声点,妈妈睡着了。你自己去啊。”
  “爸爸,我的眼睛睁不开。”唐林秀的小手揉着眼睛。
  “你今天吃了什么了?”唐舟迅速开灯摇醒老婆,“瓜妹子,快起来,林秀病了。”
  唐林秀瘫在床上,“我吃了桌上的糖了,我只吃了十粒。”
  袁艺头脑哄的一声,打急救电话。
  唐林秀看着爸爸和妈妈忙碌,想说点什么,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张开嘴,吐了几口白沫,停止了呼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林秀,四岁,长相憨厚可爱,来不及叫最后一声妈妈。
  医生说那是国外的减肥药,成年人服用四粒以上就紊乱神经,小孩吃了十粒,必死。
  袁艺和唐舟一下子苍老,不忍心互相埋怨是谁忘记盖减肥药的瓶盖,五岁的大儿子看着弟弟在病床上的尸体,喃喃自语,“弟弟睡着了。”
  每个晚上,这样那样,有人甜蜜梦乡,有人缠绵痴缠,有人战栗,有人思念,有人失眠,有人却生死离别。
 
  (二十七)
  孙小臣下班回家,穿得玲珑紧致的李彩儿在发廊门口招呼道,孙医生,很久没过来了。黯淡的红色灯光下,十七岁的李彩儿笑得象盛开的婴粟花。
  单身的男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乐趣,不能总是靠自己。
  没有前戏,也不用夸奖她内衣漂亮,只是直接放进去进行活塞式运动,趴在她身上一阵痛快的发泄后,孙小臣随着李彩儿来到大厅。
  “帮我刮刮胡子掏掏耳朵吧。”孙小臣看着镜中略疲惫的脸,胡子长的特别快。
  掏耳朵的工具是一根长而细的银针,一端绑着一个小勺。孙小臣闭上眼睛躺着,舒服的几乎要哼出来,只是压抑着,老板娘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挑选玻璃门里的环肥燕瘦。
  几个叼着烟的男人进来,为首的满脸横肉,对着老板娘呵斥,“你到底交不交人?”
  老板娘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搬救兵,一边振振有辞,“她们自己从你场子里跑出来到这里来做,跟我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捆住她们的手脚。”
  那人一听,脸涨成猪肝色,一个大耳光赏过去,老板娘手机摔成两半,人一趔趄,扑倒在李彩儿身上。
  李彩儿的挖耳银针猛的往里一戳,孙小臣感到一阵剧痛,不省人事。银针的一端深深推入左耳,带小勺的一端从右眼扎出来,刺穿了眼珠,血止不住,染红胸前的衣服……
  “孙医生呢?我要孙医生给我照CT。他认真又仔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不耐烦的和护士交涉着什么。
  “孙医生昨天死了。”护士冷冷道,“先喝水,喝完三瓶水再来照。”
  仙静的伤已无大碍,出院后和安苎逛了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舞春桃远远的站在花园里,不敢靠近,眼神里似乎有些害怕。仙静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叶幽和老罗又出去了,问他办什么事也不说。仙静也无心管,和安苎在沙发上聊着,安苎是第一次来,对于这别墅的位置和摆设赞不绝口,一个劲的催仙静快点结婚。
  “被那个东西盯上了,不知道还有命结婚没有。”仙静有些沮丧,真是见鬼了。
  “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唐舟。”安苎又拿起电话,“我想他肯定知道更多,他就想我给他多打几个电话。”
  “喂,唐舟吗?我是苎苎。我想问……”
  话还没有说完,唐舟在电话里打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秀死了。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安苎看着仙静,木然的语气,“唐舟的儿子死了。他再也帮不了我们。”
  仙静悲从中来,把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扔在地上拿脚使劲踩,朝花园大声喊道,“来啊,你来啊,不就是死吗,我不怕,你进来啊。”
  舞春桃远远的看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哭,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进来,听得凄惨。
  安苎从地上捡起链子帮仙静戴上,“你疯了吗,你还要为叶幽着想。你死了他怎么办?”
  仙静叹气,“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们只能靠自己。”安苎比仙静要镇定,“我不是认识个法师吗,明天我就去找他来,除掉这只鬼,无论多少钱我都认了。”
  仙静点点头,“幸亏有你。谢谢。钱的事情由我负责。”
  “谢什么谢,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有事就是我有事,何况当时是我答应舞……”
  窗外的哭声越来越近,安苎不再把那三个字说完整,“反正我们有项链护着,不怕,她应该近不了身,对了,你家有面膜没有,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回去也是一个人。”
  仙静感激,这个时候,这种事情,安苎在身边,分担了一半的恐惧,叶幽,还是不能和他说真相,他不会相信,也不想连累及他。
  很晚了,叶幽才上床。仙静醒来,从后面紧紧的贴着叶幽的身体。
  “疼,别碰我的屁股。”叶幽反过身来。
  “怎么了?”仙静一开灯,叶幽的屁股上有个口子,是划伤。
  仙静一下子联想起舞春桃,心里一阵紧张,“怎么搞的?”
  “哦,被钉子弄伤了,报废了我一条新裤子,不过打了破伤风的针,没事了。”叶幽趴着笑,“这样睡虽然不利于身体发育,但比较安全。”
  仙静赶快下床,打开抽屉拿出云南白药,细心的擦着,一边道“你这两天和老罗在搞什么东西?”
  “我可没和老罗搞,你别冤枉我。老罗是给我帮忙的,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别问了。”叶幽趴在床上,享受仙静的手指轻轻擦药的又痛又舒服的刺激,身体的柔软部位已经充血,可惜被压在身下。
  “好了。”仙静收好药,“下次小心点,擦好药,今天晚上就光着睡觉吧。”
  叶幽看了看仙静,“那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仙静笑了,“你这痞子,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叶幽关了灯,侧着睡了,仙静和他保持着距离,唯恐挨到他的伤口,想着想着叹息一声,叶幽忽然侧过来,将仙静翻了过去,从后面紧紧抱着,一边道,“傻瓜,你不就是想我抱着你睡觉吗,说就是,讲什么客气。”
  安苎拿电话和远在东京的石磊聊着,说晚安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二十九)
  安苎带来的法号叫乾坤的道长出现时,老罗上下打量着,疑惑着,这就是法师?肚子大大的,脸圆圆的,头发长长的。别人说道骨仙风,老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道爷,这边请坐。”老罗招呼着,仙静的客人,得罪不得。
  仙静此时正在飞机上,和叶幽一起回家。终身大事,首先考虑的应该是父母的意见,孝顺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韩美和仙时雨听完叶幽一番真情告白后,默许了这件婚事。
  叶幽道:“别的您二老都不用担心,十一的时候你们过来就是,亲戚们住的酒店都已经安排好了。”
  仙静在一旁听着三人商量婚礼细节之事,又幸福又欣慰,瞧他们的亲热劲,自己倒是多余,一边想着安苎的抓鬼大计。
  老罗看着花园里的花,吃完晚饭,那位道爷对着花草拿木剑一顿乱砍,一会又烧这烧那,眼不见,心不疼,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还要买什么硫磺粉,真麻烦。
  安苎看见舞春桃,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脸朝上,道士的脚踩着她的手掌,问着,“可知罪?”
  舞春桃嘴角流血,狠狠的瞪着安苎,“你也逃不掉。”
  安苎猛的一惊,对法师道,“救命啊。”
  “毁了你的魂魄,让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用不超生。”乾坤道士拿桃木剑对着舞春桃的脸,用力往下刺,刺着眼睛,刺着嘴,舞春桃的嘴张的很大,象垂死的老鼠一样尖叫着,面容血肉模糊。
  安苎的脸转过去。
  乾坤道长对安苎道,“你不要可怜她,现在仁慈,将来后悔莫及。”
  “她为什么恩将仇报,我们觉得她女儿可怜,才帮忙,她却害仙静。”安苎看着桃木剑正在刺穿舞春桃的腹部,刺了一个大洞,钻出来的是蠕动的大拇指粗长的虫子,裹着厚厚的血膜,争先恐后挣扎着,四下逃去。
  “你对别人用心,别人未必就能体会,未必能领情,人尚且如此,何况鬼呢?”乾坤道士甩了甩剑上的血,对着舞春桃空空的躯体“扑”的一声喷了口白酒,蜷成一团,她的手掌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化成一滩脓水。
  “她死的时候怨气重,所以魂不飞,魄不散,现在好了。老道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无妨,本身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乾坤道士对安苎继续道,“等下你拿硫磺粉洒在此处就没事了。”
  “真的?”安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道士点点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已不会再出现了。钱你别着急,下星期打到我卡上好了。记住,是汇丰银行那张,别弄错了。”
  老罗拿了一袋东西交给安苎,自己醉醺醺嚷嚷回屋子睡觉了。花园里,只有安苎一个人对着舞春桃溶化的液体发呆。
  第一次发现硫磺的味道如此芬芳。
  撒着撒着,舞春桃觉得背后有人。
  一回头,是老罗。满嘴酒气,“你….在干什么。我…忘记带钥匙出来了。”
  “给!吓死我了。”安苎不耐烦的拿出钥匙,“别锁门啊,我等下进去。”
  老罗歪歪的进去了。
  那滩污秽已经被硫磺粉掩盖,冒着淡淡的烟,一个一个的气泡向舞春桃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打电话给仙静的时候她已睡了,接到电话,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吗,真厉害,真的吗,她真的消失了吗?”
  叶幽被吵醒,“怎么了,谁消失了?”
  仙静挂了电话,扑在叶幽身上,“好开心,睡不着了。”
  “那,我们一起做坏事?”叶幽接过话来。
  仙静来不及回答,被子一蒙,滚来滚去。
  隔壁房间,韩美和仙时雨已经入睡,他们不经常有性生活,三十年了,彼此太熟,身上哪里长颗痣都了如指掌,下起手来,反而没意思。由情人变亲人,不动声色的转变,由激情到平淡,由动荡到依赖。这是人人都期待的和你慢慢变老,也是人人都忽略的琐碎幸福。
 
  (三十)
  安苎带着仙静到花园,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硫磺粉。安苎绘声绘色的表述当时情景,一边咽着口水,“就这样,一下下的刺她,许多虫子从肚子里跑出来了。”
  仙静有些恶心,“其实她也挺可怜。”
  安苎马上打断,“乾坤道长说了,你可怜她,谁可怜你。鬼是没有人性的。”
  仙静点点头,“那她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是啊,道长说她魂飞魄散了,对了,那五万块钱准备好了没有,今天我给人家寄过去。”安苎伸出手。
  “我马上拿给你。”仙静看了看一片生机的花园,向日葵向太阳露出明媚的笑容,空气也变得新鲜起来,秋天,好天气的时候总是占据多数。
  叶幽拿出一张卡递给仙静,“你自己取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仙静接过来,“我会尽快还给你。”
  叶幽生气了,嘟着嘴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不许说还,你是我老婆。”
  安苎看在眼里,心想,什么时候能和仙静一样幸福。可惜,石头身在东京,这会不是在教室读书就是在餐厅刷盘子。
  转帐的手续是安苎办的,仙静站在柜台边说,“请法师也不便宜,捉一只鬼要那么贵。”
  安苎反过脸来和仙静说,“你以为啊,我们已经很走运了,他给我们打了九五折,而且不用预约,要是按正常程序来办,说不定没命等了。”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仙静好奇。
  “他原来没钱的时候在大街上摆摊算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我看他可怜就去抽了签还给了他五十大元,然后就留电话号码了。”仙静想起去年冬天那一幕,道士冻得发紫的双手和感激的眼神。
  “他算命算得准吗?”
  “也不知道,反正说的是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准不准。不过他说石头会离我很远,结果石头就说要去日本读书。”安苎接过银行柜台小姐递过来的回单,一边走一边说,“后来乾坤道长发达了,也不忘谢谢我这个当初光顾他,就这样认识了。”
  “你现在去哪里?去我家吧。住到下星期,刚好我过生日。”仙静说。
  安苎拦着出租车,“不了,为这事我都请好几天假了,反正现在没事了,再不上班饭碗该丢了,石头房子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回了,有事情咱们联系。”
  仙静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路过婚纱店,透过橱窗,心里一阵甜蜜。打电话给叶幽,说正在忙,不能来接她。
  忙?男人说忙是不是代表厌倦身边这个女人,他没有工作,忙什么?想了许多,想不出答案,不如不想。想不通的事情,只有不想。
  打车回家,老罗也不在。屋子里静静的,台阶上再也没有纠缠的怨灵,仙静心头一阵放松,收拾着叶幽的衣柜,真是个坏孩子,脏衣服乱扔,还有一条没有洗的内裤塞在干净的衣服里,仙静忍不住笑了。
  下午的太阳真好,洗衣服晾晒在天台上,一阵风吹来,衣服象在跳舞,无人打搅的午后,泡了杯金银花茶,看着远处的风景,懒洋洋的晒太阳,惬意的眯着眼睛,细细幻想着未来。有些人,即使天天在身边还免不了想念,这是爱你的感觉。
  车来了,停进车库。叶幽和老罗一边说笑着朝这边走来。仙静在楼上看着,这就是自己的他,年轻、活泼、率真,偶尔还小小的使坏,让人又好笑又莫明的心疼。
  叶幽拥抱仙静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阵油漆的味道。
  老罗在仙静的盛情邀请下终于答应坐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其实他心里早就想这样,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压抑了许久的对中餐的向往终于释放,叶幽还没吃饱,老罗已经把锅里的饭全部盛到自己碗里,一边说,先下手为强。
  叶幽委屈的看着仙静,“我第一次见他吃饭这么疯狂。”
  仙静得意自己的手艺,“好吃吗,老罗。”
  “好吃好吃,下次多煮点。”老罗看了看叶幽,“你幸福啊,能娶仙静小姐这样的仙女。”
  这样的情景宛如一个三口之家,有些让叶幽感慨,可惜父母已经不足,否则就更完美了。
  这一个星期,除了晚上能见到叶幽,白天都是仙静独自在家,老罗也是出去,问出去干什么了,守口如瓶。仙静不再多问,别人不想告诉你的事,问了也是多余,聪明的人是这样的。
  “明天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叶幽吃晚餐的时候问。
  “你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仙静似乎感觉到这段时间叶幽的冷落,晚上上床的时候累得连在上面的力气都没有,顺便道,“明天晚上也接安苎过来吃饭。”
  “好,那明天再给你。”叶幽朝老罗使了使眼色。
  仙静蒙着眼睛坐车的后面,老罗开车,叶幽在旁边坐着。有些忐忑不安,去哪里,搞什么,二十八岁,是不是太老了,晚上吃什么菜合适……
  下车的时候,叶幽仍然不肯让仙静摘下眼罩,仙静感觉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清新的咖啡香,还有温和的音乐。
  眼罩被解开时,叶幽笑着看自己,环顾四周,是一家小酒吧,一个客人也没有。
  “你把这里包下来晚上给我庆祝生日?”仙静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让人舒服。
  叶幽点头,“你应该会喜欢。”
  走到门口,仙静有些激动,酒吧的名字叫“幽静吧”,她知道叶幽最近在忙什么,她知道为什么钉子会弄伤他,她知道油漆味是从哪里来,她知道他爱自己,就是这样的表达。
  “生日礼物。”叶幽说完这句话上车,“别看了老板娘,去接你那朋友猪猪,说不定人家已经打扮漂亮在家等着呢。”
  老罗替仙静开车门。
  二十八岁,仙静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酒吧。
 
  (三十一)
  “幽静吧”热热闹闹开业,仙静终于有了“工作”而不用在家当主妇,自己亲手煮的咖啡让众多食客纷至沓来,白天也兼顾卖些小点心,白天放的音乐从来没有歌词,若有若无的声音,休息片刻的商人,恋爱当中的情侣,单身的伤心人,每张桌子都是一个故事。
  晚上,就成一个酒馆,买醉的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迷乱的音乐昏沉的灯光里有孤独的人和暧昧的眼神。
  叶幽也来,有时候装成顾客,在吧台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在灯光下擦拭透明的高脚杯,那么能干,那么从容,原来工作可以让一个女人开心,即使累,也是幸福的疲惫。
  “又看?讨厌啦。”仙静感觉到叶幽的眼神,已经快打烊了,辞职过来帮忙的安苎今天早早回家,听说她那边物业又出问题了。
  “就要嫁给我了,什么感觉?”叶幽趁着没人吻了一下仙静。
  “害怕。”仙静老实的说出感受。
  “害怕什么?”叶幽想听的不是这个词语.
  “害怕我太高兴牙笑掉了。”仙静低头笑着。
  幸福就是这样,它们只是一个一个的瞬间或片断,而无法永远的持续,磨损我们的心的是那些猝不及防的灾难。
  婚礼简单隆重,结婚证很漂亮,仙静所有的亲戚到场,红色本本不到一百元,可缘分修了一百年。仙静穿着白色婚纱宛如天仙,安苎自然是做伴娘,祝福着闺中好友兼老板,自从到幽静吧帮忙打理,经济宽裕了许多,人逢有钱精神爽,安苎也是漂亮,头发特意到最昂贵的美容院做了一下,婚宴上许多单身男人打听她的电话号码。
  韩美和仙时雨是比新人更开心的人,生女儿,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现在一切如意,自然开心。
  亲戚们对婚礼的安排赞不绝口,不仅来回机票报销住最好的酒店,回去带的纪念品简直物超所值,一个个恨不得多仙静多结几次婚才好。叶幽的朋友大多是女的,嫉妒的祝福,仙静无可挑剔的笑容似乎在对叶幽的追求者们说“票已售完”。
  幽静吧停业一个星期,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老板有喜”。
  “好累啊。”仙静坐在床上拆红包,钱很多,旁边的钞票已经堆起来。一边拿着计算器对叶幽道,“想不到结个婚还可以赚钱。不过店里这几天没开业,亏了不少。”
  “哈,你这个精打细算的老板娘。”叶幽上了床抱着仙静。
  “你到底有多少钱?”仙静问道。
  “不知道,你去问老罗,钱是归他管,你要管帐,我让他移交给你就是,不过那样太累了。我会心疼你。”叶幽把毛衣一脱,坏坏的笑。
  “又来?我这几天都忙晕了,明天好不好?”仙静收拾着床上的红包和钞票哄着叶幽。
  “不嘛,我就要。”小孩就是贪心。
  “不行,没有套套了。”找个借口逃避一下。
  “那我们就生个宝宝,起名叫叶开,小李飞刀的传人。”
  仙静一愣,“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叶迷仙,你看如何,就是我叶幽迷上你仙静的意思。”叶幽说着钻进被子,天气有些凉,被子是天堂。
  没有那一层隔膜,心理上觉得和仙静贴近更多,总觉得戴着套套象穿着袜子洗脚,总是有些怪怪,而今晚,叶幽兴奋到了极点。
  如果喜欢一个女人,总是希望占有她的身体,如果喜欢一个男人,总是希望被他占有身体,彼此占有,才叫爱情。
  仙静的下体感到充实。也许这是婚姻的力量。
  “我爱你。”叶幽在高潮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选择了说这句,本来想说他妈的后来猛的一想这个女人不是妓女而是自己的老婆。
  仙静抱着叶幽的背,轻轻拍着,“辛苦了”,本来想说“我爱你”后来猛的一想这个男人不是白明清而是自己的老公――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
  白明清现在在干什么,他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心痛还是会高兴?
  叶幽抱着仙静睡了,这样的夜晚,谁想起了谁,谁忘记了谁。
  床单上,那些来不及进入子宫的无数白色蝌蚪呻吟着,可惜,它们中有的可能是科学家,或是音乐天才,可能是运动员......都在抱怨着命运的不公,所以,每个人,能活在世上,都是幸运的。
 
  (三十二)
  叶幽结婚了,和那个“表姐”,谢奇奇的心摔得粉碎。再也没有理由和借口去接近,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彻夜疯狂,留在家里的性爱玩具摊了一床,原来游戏是游戏,有它一定的规则,失败者退出,成功者上位。
  谢奇奇白天来幽静吧,喝了一杯咖啡,仙静请客。
  “算你走运。”谢奇奇一口气喝完,离去,没有回头。
  我还输得起,谢奇奇走到门口对自己说着。
  白天没有晚上热闹,叶幽完全放心把幽静吧交给仙静,自己落得清闲,觉得有些无聊,渐渐也恢复从前的秉性,有了肉吃不代表从此不吃海鲜和青菜,叶幽晚上有时候开车去很远的地方,看上的女人也就当场解决或者在车上解决,不带回家,家已经不再是房子,家里有女主人。
  “在哪里?”仙静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叶幽来接。
  “我在家呢,今天有点不舒服。”叶幽看着车后面忙着穿裤子的女人,扔了几张钞票过去,示意让她快下车。
  “好,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仙静回进了酒吧。
  安苎提前回去了,她的房子似乎要被开发商收回,正忙着抗议,店里请了六个服务生,人手绰绰有余。
  在吧台上玩着手机,安苎曾经说过通过WAP能够定位别人的位置。心里一动,好奇心杀死心里那只信任的猫。
  系统回馈短消息,您查询的机主位置为三里屯983号。
  仙静心里一凉,后悔不该怀疑叶幽,现在知道了结果,落空的是自己。三里屯,离家一个小时。
  叶幽开车到家,仙静不在,松了口气。赶快洗澡,叶幽不找涂抹香水的女人,那样太明显。打电话问仙静怎么还不回,仙静说店里忙碌,要稍微晚一点。
  回去又如何。
  仙静不想回去,脑子里有些乱,盯着门口看,仿佛门口有神仙,神仙没有,进进出出的人就有。
  白明清没有看见仙静在吧台坐着,象个普通的醉汉,红着脸,歪斜着身子,低着头,一扎啤酒。
  他先前是喝过的,散了,不尽兴,还想喝。这个城市,到处是不想回家的人,有的嫌家里没人,有的嫌家里人多。
  仙静没有认出来,机械的递过去一扎啤酒,“八十块。先买单。”
  白明清只看见一双白嫩的小手在眼前晃动,一把抓了,“小姐你的手很漂亮啊。”
  四目相对。
  遇见他,仙静觉得是在做梦。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而自己已是有夫之妇,既然错过,何必再相遇。
  “宝贝,你好吗?”白明清开口,喝下一杯酒,是苦的。
  “很好。”仙静说很好的时候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哦。过的好就好,过的不好就告诉我。”白明清却也坦然,分手了,再见面,除了内疚,还有欲望,毕竟曾经这样年轻纯美的脸是自己的,和看别的女人总有些不同。
  仙静的怨恨和委屈却不能诉说,时过境迁,从何说起,化成眼泪,流到嘴角,然后吞下去。
  “我想回来。”仙静喝了酒,说出真心话,哪怕回来一分钟。
  “想回来就回来吧。”白明清的手心里握着仙静的手,四十二岁,恰逢离婚好年龄。“我现在是一个人了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我要走,现在住在深圳,电话号码没有变。”
  白明清跌跌撞撞走出了幽静吧的门,仙静追了出去,人已上车,独自蹲在地上哭泣,不知道哭别人还是哭自己,悲伤的情绪挥之不去。
  叶幽见仙静回来眼睛红红的,问道,“老婆哭了,怎么了?”
  “没什么,喝了点酒。”仙静看着叶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家,下午不舒服,躺了一晚上,不过现在好多了。”叶幽搪塞道,“早点睡吧,看你累的。”
  即使洗了澡,即使没有找抹香水的女人,仙静仍然能感觉叶幽身上的味道有些不一样,女人,永远凭嗅觉和感觉判断。
  “睡了吗?”仙静问。
  “还没,下午在家睡多了。”叶幽讨好的抱着她的脖子。
  仙静叹口气轻轻推开了,“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一夜无眠。叶幽怎么解释怎么发誓,仙静不说一句话,直到天亮,彼此不再对峙,入睡。也许他还不知道婚姻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还小,仙静安慰着自己。
  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如果不追问,不较真,小心翼翼的经营,也许婚姻是第三只小猪砌的那间砖头屋牢不可破,倘若要求完美,那是海市蜃楼,一脚踏空,跌下去的是自己爱你的心。
  “你要去深圳干什么,那里有你认识的人吗,你生气也别跑那么远嘛,幽静吧怎么办,求你原谅我一次好吗下次不会有了,求你。”叶幽拽着仙静的行李。
  “我去买一盏吊灯,网上说只有深圳的DFQ店才有,别家没有,寄过来又怕损坏。”仙静撒谎的时候尽量平静,盯着地面,“店里安苎会管着,你不用担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叶幽忽然觉得舍不得。
  “买完灯就回来,你好自为之吧。”仙静走到车库,“如果你不想开车送我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叶幽赶紧开门取车。惴惴不安,虽然仙静说是去买灯具,但总觉得自己理亏,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在被发现之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偷偷的拿眼睛观察仙静的表情变化。
  仙静的表情没有变化,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给我打电话哦,老婆。”叶幽对着准备登机的仙静喊道。
  “好的。”仙静的眼睛一湿,转身离去。
  深圳,有人说它是天堂,有人说它是地狱。
  
  (三十三)
  安苎住在石磊的房子,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房子有些旧,要拆迁,新的开发商大清早就不厌其烦的递资料,给住户承诺。然而不是每一户都想搬,原因第一,此地地段好,第二,给的补偿太少,不够买同样大的房子。谈来谈去,没有谈拢,几个邻居在楼下碰了碰头,坚决不搬,事情也暂时这样搁浅。
  打仙静电话,关机。飞机上不能开电话。仙静没有吃早餐。
  直接去店里,叶幽在,侧面对着安苎,线条优美,男人,生的这般标志干什么,安苎想。
  “来啦?”叶幽懒洋洋招呼道。客人不多,大多是情人约会,窃窃私语着。
  “你老婆呢,打电话关机。”安苎进吧台开始煮咖啡,“今天怎么是你在这里?”
  “她去深圳了,说去买盏灯。”叶幽觉得有些不习惯,心里有些空空的,在身边不觉得,离开后倒是生出依恋。
  “灯?北京什么灯没有,非去深圳?以我的了解,肯定是你惹她生气了,是不是?”安苎盯着叶幽,咖啡豆在容器里安分守己的沉淀。
  叶幽道,“不就是出去玩没和她打招呼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和我说没用,和她说去。”
  “她都走了。”叶幽想起上飞机前仙静毫无变化的表情,心里一阵紧张,“完了完了,不回来了怎么办,我看她拿了很多自己喜欢的衣服。”
  “去追啊,你们的手机不是可以互相查方位的吗,估计在深圳也能用。给她送点玫瑰什么的,哄哄完事了。”安苎随口说着。
  叶幽忽然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对安苎笑了笑,“你真是能干又漂亮的女人,店里有了你,一个顶俩。”
  “你要去深圳追她直接说,不用夸奖我。”安苎眼睛盯着不断冒泡的水。
  仙静下飞机的时候是中午,深圳真漂亮,干净整齐,无怪白明清要选择在此地居住了。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一个城市,因为厌倦一个人而厌倦一个城市,许多人如此,为了感情投奔或离开城市,而城市,是无辜的。
  酒店的服务贴心,和北方城市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种微笑发自内心,恳切的温和的笑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仙静放下行李,“标准间,三天。”房间很舒服,很便宜,便宜的也有舒服的。
  白明清中午请仙静吃海鲜,热闹的食府,水池里游泳的鲨鱼,还有各种各样的贝壳,虾。
  “你结婚了吗?”白明清帮仙静剥虾,放在她碗里,这个习惯即使分手了还是记得。
  仙静点头,“我们总是不停错过。不是相遇太早,就是相遇太晚。”
  “唉。不提了,吃虾,都给你剥好了。”
  象当年给仙静剥衣服一样,小心翼翼,干干净净,白色的肉体。
  仙静眼睛一红,眼泪掉下来,“你不要我,是你当初不要我的。”
  “当时我并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她坚持着不肯离,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害你,宝贝。”白明清剥的虾已经堆起来,他知道仙静喜欢吃。
  “那你还爱我吗?”仙静问道,在白明清面前,仙静是孩子。
  “吃吧。吃多点东西。”白明清喝了一口酒。
  仙静忽然觉得很开心,原因也不外是自己爱的男人剥虾给自己吃。
  分手了,身体比思想记得更清楚对方的样子。白明清到酒店房间,坐在沙发上,仙静在床沿看着他,似乎不敢靠近。
  “过来。”白明清招手。
  仙静很久没有被白明清抱着了,那一瞬间,仙静觉得自己不爱叶幽,她需要的原是这样的拥抱,熟悉宽厚的胸膛,充满了习惯的安全感,等了一年,储存的回忆和悲伤突然释放,除了痛哭没有别的办法,仙静哭的快背气过去,噎着说话似的,“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就是……想这样被你抱着的…..以后….反正…..不要离开我了。”
  白明清有些紧张,原本只想燃烧一下旧情,而现在仙静却是有夫之妇,更是不能引诱仙静往火坑里跳了,毕竟,他是爱她的。他希望她过安定稳当的生活。
  “不要这样,好好说话。”白明清抱着仙静,有些不能自控。
  “我,我渴了,想喝冰水。”仙静哭累了,也隐约觉得白明清不再属于自己。打了电话到总台,送冰水一瓶。
  叶幽下飞机很快就找到了手机位置所提示的方位,东方凤雅酒店.
  “住这么便宜的?”叶幽抓抓头不解,“真是会省钱。”
  打听房间号码,服务台只有一个女生,彬彬有礼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替客人保密。”
  叶幽拿出钱作哀求状,“她是我老婆,我找她有急事,手机打不通,孩子生病了。”
  钱很多,大约是一个月的工资,女生动心了,“不要说是我说的。”
  508房间。服务生拿着冰水正欲敲门。叶幽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道歉用的黄玫瑰。
  “谁啊?”仙静裹着浴巾,一脸倦容,白天做爱伤身体,叶幽说的有道理。
  白明清赤裸着坐在床上抽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仙静的身体仍是那么吸引自己。仙静的舌头仍然是灵巧,让自己爆炸、疯狂、喷发。
  “冰水已经送来了。”服务生诧异的看着身后的美男子。
  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门来了一小半,接过冰水,叶幽在门口拿着黄玫瑰一脸的坏笑,“老婆,我爱你。”
  玻璃杯掉在地上,冰块破碎,滑到床角。
  “惊喜吧,就知道你没想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幽抱着仙静吻了一下。
  白明清掐灭烟头,“谁啊?”
 
  (三十四)
  叶幽看得眼睛痛。
  “你是白明清对吗?”叶幽看着床上这个四十二岁的皮肤有点松弛的男人,他的眼睛有些弯,从镜片下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眼神。
  “是我。”白明清穿上裤子,灰色的四角内裤,上面有两粒白色扣子。
  此情此景,仙静有些眩晕,不用解释,解释了,仍然如此。
  世界上每天都有男人背叛女人,女人背叛男人。
  “穿好衣服,我在大堂等你。”叶幽看了仙静一眼,然后走到床边对白明清道,“因为她每次喝醉了都喊你名字。“
  门关了,仙静瘫倒在地上,玻璃碎片划破了小腿,血象小溪一样顺着流下,也不疼,冰块已经融化。
  白明清一把抱起她,“是你老公?”
  仙静的眼泪流在白明清的肩膀上,“不知道他怎么来这里,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可是我爱你,知道吗,明清,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你,就是就是这样…..”
  “好的,别哭了,你去跟他好好谈。”白明清轻拍着仙静的背安慰着。
  “好好谈?”仙静抬起头,“你希望我和他和好吗?”
  白明清看着仙静,叹气,点头,“他毕竟是你老公,我能给你什么?我目前真的不想结婚。”
  “哦,知道了。”仙静勉强笑,“我会去和他好好谈的,你放心。”
  两人穿好衣服,白明清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先在我家呆着吧,水云春天住宅区7门13楼左手边那间房,我的电话你是知道的。”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冷静一下。谢谢你的好意。”仙静看着白明清走出房间的门。
  亲爱的,你还欠我一个拥抱。你仓惶逃走,无限怜悯的看我,我没有翅膀,天使也堕落了,在你走后的瞬间。
  叶幽看见白明清下楼,他小心翼翼扶着楼梯,背稍微有些驼。如果仙静找的是任何一个男人,包括男妓,而不是白明清,叶幽不会如此愤怒。这个男人,哪里好,一定是床上功夫很厉害,否则怎么会让仙静这么远的过来。越想越气,站起来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吓了前台服务小姐一跳。
  “其实她还是爱你的。”白明清和叶幽擦肩而过。走入黄昏当中,街灯亮了几盏,几盏没亮,不知是不是怕冷,反正没下雪,这个城市不可能下雪,犹如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
  仙静锁好门,却不知道自己爱谁,应该爱谁,对不起谁又对得起谁,划破的小腿血已经凝固,证明仙静的血小板很正常。
  “出去走走吧。”叶幽看着仙静。
  这是唯一的散步没有牵手的一回,爱就如夏池莲花一样短命。
  要过马路了,叶幽停了下来,“我要走了,等你回来办手续。我成全你。”
  仙静的眼泪掉下来,风一吹,恐怕眼泪里有灰尘,对面马路有人钱包被抢了,仙静的心被人抢了。
  “就这样吧,再见.”叶幽说完后把香烟用拇指和中指弹出去半米之远。
  “你确定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是的。”半米之处的烟头火光渐渐熄灭。
  “你不喜欢我了吗?”
  “是的。”
  “哦。”
  叶幽看着仙静,期待着她拒绝自己的决定,然而没有。哪怕一句对不起,然而没有,或者一个乞求的眼神,然而没有。话说出口,便不能收回,心破碎,不能愈合。
  仙静过马路,仿佛叶幽是个隐形人。只是站在马路对面呆呆看着,什么也没有想,想也是没有用。
  即使只隔了一条马路,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隔了一个世界,其实却只隔了一条马路。
  马路对面站着的男人已经走了,五分钟前还在,现在不在。起一股阴冷的风,冷到骨髓。树上的叶子争先恐后的落。
  我们的爱,就这样结束,说结束,就结束,说不爱,就不爱,偶然相遇,偶然相爱,偶然蜕变心碎,偶然离开。所有的记忆如眼泪涌出,模糊了我的伤心。你无声息的到来,似风吹的叶子,你又偷偷离开,象一只悲伤的黑猫......
  “你这样的,我守不住。”
  “谁说的?我觉得你很乖。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和我妈做的一样味道。”
  “我失业了。”
  “我养你!”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怎么办?”   
  “不准消失,如果真的不见了,我就写一本书叫寻找仙静,这样你买书看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找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
  往酒店的路走着,仙静回忆着,回忆着今天之前的每一天,回忆着认识叶幽之后的每一天,在回忆里迷路,迷路的时候继续回忆。
  
  (三十五)
  白明清快到家时,觉得车后面是坐着一个人,从反光镜往后看,并没有,车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清晰的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夜已深,那呼吸就在耳边,微弱的气息,却没有温度。
  肩膀上搭着一只手,干枯的皮肤,手背上布满了尸斑,指缝流淌红色。白明清并不信鬼神,觉得是幻觉,一定是刚才的事情弄昏了头脑。
  那只手轻轻拍了拍白明清的肩膀,确定不是幻觉,肩膀被拍的有些痛。
  再次回头,一张老人的脸,牙齿黄而尖细,笑容凄凉诡异,老人围着格子围巾,头上戴着帽子,只有上身,两只腿没有长在身上,而是散落在后座,和大腿摆在一起的,是那些很碎很碎的内脏,无序散落着。
  一惊,踩了刹车,慌乱中踩的是油门,斜着朝对面的大货车撞过去,飞得很高的白明清在空中往下坠的一瞬间想起了仙静,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叫醒他在耳边温柔的说“清清,我爱你”。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白明清这个人的存在。
  仙静做了噩梦,梦见舞建军,那个雨中写字的用自制的炸弹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的老人,他仍然在写字,一边写字一边笑。惨字写在地上,字爬起来,爬上舞建军的额头,舞建军拼命咬自己的手,咬穿了手掌,从手掌的洞里流出的血,黑色。
  电话惊醒了噩梦,谢天谢地,是安苎,危难之时方显安苎本色。
  “你在搞什么,叶幽回来了你怎么还在深圳,吵架了?”安苎半夜突然醒来。
  “我们离婚了,他发现我和白在一起。”仙静想起那个噩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实中的噩梦。
  “你别着急,回来的时候再好好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安苎一边拿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打开冰箱拿水喝。
  “我打算去找明清,我还是忘不了他。”
  安苎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选择吧,如果你和叶幽离婚了,那我也不想在幽静吧帮忙了。尴尬。”
  尴尬?仙静想,有什么比自己老公撞见自己和情人的做爱战场尴尬。
  挂了电话,拉开窗帘,以为是早晨,其实已经是中午,天气暗的可以,似乎要下雨,乌云厚重。
  韩美的电话又打过来,问仙静最近的生活,仙静说,很好,一切正常。
  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存在的烦恼,何必无来由的让父母承受,即使知道,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明清的电话无法接通,只有去找他了。除了他,仙静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有了他,即使自己一无所有,也拥有了全部。
  开门的是白明清的前妻,裹着黑纱在手臂上。看着仙静,“他死了。昨天晚上的车祸,遗体在医院,你要不要去看。”
  仙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最好不要去看,很惨。”女人关了门,自己默默的收拾遗物,眼泪已干,打电话一个个通知白明清的亲友,追悼会是要热闹的,白明清喜欢热闹。
  仙静转过头,念念叨叨,“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我不该遇见你,对不起,我害了你…”
  离婚手续办的迅速,仙静冷冷的看着叶幽。
  “给你一半的钱,你仍然可以住在家里。签字吧。”叶幽道。
  老罗递给仙静一只笔。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我的心死了。”仙静走到门口,“房间里第三个抽屉里有个钱包,那是当年你给我的,你点一点。应该没有少。”
  叶幽的心在绞痛,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残忍,眼神似乎没有一丝留恋,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如果爱,为什么要走。
  仙静离开之前想回头再看看叶幽,看看这个家,这样的男人,为何如此坚强,没有一句挽留的话。你真的不爱我了吗,如果爱,为什么要让我走。
  无名指上的戒指来不及留下痕迹就还给了他,仙静拿着行李箱向着安苎家的方向走去,今年冬天来的太早,冷的让人不忍回忆。
  仙静不知道自己怀孕,即使知道,还是会离开,没有理由,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如果都知道,谁伤心谁傻瓜。
  
  (三十六)
  “这是你的工资,仙静在你那还好吧?”叶幽问安苎。幽静吧已经高价转让给别人。
  安苎接过信封,看了看,比想象中的的数目要多。
  “谢谢。她现在挺好的,有空来我那边坐坐。”安苎仍然是希望二人能够和好如初。
  “不用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叶幽上了车,“我送你一程吧。”
  下车的时候叶幽朝四周看了看,石磊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破旧的老房子,几个划圆圈的“拆”字异常醒目。
  心里一软。想起深圳酒店那一幕,遂关上车窗。这么久了,仙静一个电话也没有。
  安苎回来的时候仙静看着窗外发呆。
  “他走了。”仙静说,“知道我在楼上也没上来,他真的不爱我了。”
  安苎走到旁边,“算了,算了,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仙静疲惫的笑了一下,经过这些日子,人老了好几岁,眼角有了些鱼尾纹。
  叶幽把车停好,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谢奇奇。
  “找我什么事?”叶幽问道。
  “听说你离婚了?”谢奇奇有些幸灾乐祸,“不请我进去喝茶?”
  叶幽开了门,老罗借故出去买东西。两个女人比较而言老罗更喜欢仙静,喜欢的往往不能在长久,这是定律。
  谢奇奇讨好着叶幽,使出浑身解数,叶幽摆弄着她的身体,忽然觉得床上这个女人也有些不易,她有什么错,无非是爱上自己才愿意如此低贱,人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去得到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却忽略身边存在的东西。
  吻了吻她的湿润两腿之间。谢奇奇有些惊恐,从来没有这样过。
  “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叶幽抱紧了她颤抖的身体。
  失去后再重新获得,谢奇奇像在做梦,如果是梦,希望不要醒来。
  人在得意的时候总是事事得意,但不能太得意,也许老天已经一次把运气都给完了。仙静的食量大的惊人,安苎惊讶的看着她吃完第四碗饭。
  “你是不是怀孕了,吃那么多?”
  买了试孕纸,答案如安苎所料。
  不要告诉他,否则我们绝交,他不爱我。仙静吃着酸菜,却不觉得酸。
  此刻,叶幽带着谢奇奇正周游欧洲各国,不思归,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着,没有自己想要的电话。看着身边的谢奇奇,叶幽觉得自己应该爱她。对于仙静,虽不能释怀,却只能如此而已,她现在已经和她的情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多亏自己的成全,也许这样的仙静,会幸福多一点。分了,就算了,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安苎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1200块,离家近,这样方便照顾小腹微微隆起的仙静。石磊前些日子寄了些钱过来,电话里说手都开裂了被洗洁精泡的,安苎一阵心酸,又不能埋怨仙静当时为何不要叶幽一分钱。
  原来和他一起,所以用他的钱,现在分手了,不一样了。仙静对安苎道,对不起,辛苦你了。
  安苎很累,除了应付公司的事情,还要和开发商周旋,不想搬,无论多少钱也不想搬,除非只剩我一家了,否则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和安苎一样不愿意离开这栋老房子的,还有七八户左右。
  日子就这样过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人在仙静背后指指戳戳已经习惯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暖气坏了,仙静和安苎吃着简单的火锅,看着窗外的漫天飞舞的雪。
  等小孩生下来了,就让我爸爸妈妈去带。仙静托着下巴,快了,快了。
  那叶幽怎么办?
  离婚后他仍是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确定他不爱我了,觉得我背叛了他,我也不想也不会厚脸皮去乞求些什么。仙静搅动着火锅里渐渐融化的肉片。我会去找工作的,你放心。
  安苎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我知道你是个独立的女人,可是……
  别说了,快吃吧,冬天在家吃火锅也是开心的事。仙静笑了,脚有些浮肿,拖鞋塞得满满的。
  即使艰难,也要笑着生活,仙静的肚子有时候会痛,她没有喊着去医院,她想那是肚子里的宝宝在翻身。爱不爱我没有关系,只要我拥有回忆的残渣,在我身体里萌发的希望,犹如草地里冒出嫩绿的新芽。春天很快来了。
  谢奇奇住进来后,从来不管叶幽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也不问,她只要叶幽的一部分,小小的一部分,比起什么都得不到,有一小部分也是快了的。仙静不同,如果不能拥有完整的爱,抱守残缺不如不爱。
  我们换车开好不好亲爱的。谢奇奇要出去拍广告,为了显大牌,想借叶幽的车。
  叶幽正准备午睡,递过去钥匙,拿去吧,早点回来,开车小心。
  谢奇奇吻了叶幽,开车出门。天气很热,没有一丝风,秋剥皮的鬼天气,打开车内空调,可以凉爽片刻,越热越堵车,前面的车排成一条长龙。这一刻,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情景,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失落,而现在却是骄傲的公主。随手打开车前的抽屉,一张照片滑出来,那是仙静灿烂的笑脸。
  打开车窗,抛了出去,堵车结束了,各种各样的车轮在仙静的笑脸上碾过。
  仙静打着一把伞,独自回家。在菜场买了些菜,今天的螃蟹很便宜,虽然不算新鲜,但总算是活着的。沿着马路慢慢走着,太阳烤着,火辣辣的象针在后背刺着。
  呼的一声,一股强烈的风从身边刮过,掀起一阵热浪,仙静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滚烫的地面紧贴着皮肤,满头的汗。塑料袋的螃蟹纷纷逃窜。
  车的背影如此熟悉,车的牌号如此熟悉。
  这时,仙静突然大声痛哭起来,很久没有哭了,离婚的时候没有哭,知道有小孩的时候没有哭,没有钱去做产前检查在医院门口徘徊的时候没有哭,在公共汽车上没有人让座没有哭,看着螃蟹却哭了,拼命的抓,螃蟹的钳子狠狠的夹着仙静的手指,很痛。
  抓完螃蟹哭累了就回家,用自己浮肿疲惫的双腿走回去,宝宝快出生了,要活下去。
  太阳还毒辣,一朵云悄悄飘过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没有这片云。
 
  (三十七)
  安苎半夜被仙静唤醒。
  “我不行了。”仙静扶着门框,黄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流。
  安苎鼻子一酸,别的产妇都是丈夫围着打转,紧张兮兮的伺候着,唯仙静,临产还是住在别人家,身边一个男人也没有。
  “去医院。”安苎起床穿衣服,“这个叶幽真是的,连个电话也没有。”
  仙静忍不住坐在地上,“恐怕是要生了。”
  安苎拿起钱包,卡里面还有些积蓄,住院应该没问题。
  “咱们叫车去医院。”
  仙静摇摇头,“就在附近利民诊所吧,医院很贵,我们没有钱。”
  安苎无言,仙静说的是事实。
  瞧开诊所的门,王医生不慌不忙的把仙静扶到病床上检查,然后点了根烟在外面抽,手术之前他是喜欢先抽一根。王医生以前也是大医院上班的,后来收了红包手术又失败被病人揭发然后开除出院,自己和几个护士凑了点钱,开了这家诊所,生意一直不错。
  “怎么不早点送来,我看今晚可能会生。”王医生戴上口罩,“你别紧张,先给你换衣服,疼也别喊,否则生完小孩气虚,会落下病根。”
  仙静含着眼泪,握着安苎的手,“孩子要出来了,用力的在踢。”
  一阵秋风吹过。叶幽在床上裹了裹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王医生拿酒精给仙静下体消毒,刮了毛毛,一切准备就绪。仙静嘴里含着参片,是用来提气的。
  一阵嘶心的痛传遍全身,仙静的脑海显出叶幽的样子,坏坏的笑,得宠的孩子气,冷漠的分手,杳无音讯,仿佛仙静和他从来没有爱过。
  我支离破碎,而你在哪里,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从此擦肩而过。我们都是命运的玩偶,我们的宝贝正在折磨着他的母亲,我幻想着他的一切,眼睛像我鼻梁像你,像你那么健康聪明,他会爱笑爱运动,他是我们的宝贝。
  安苎在旁边哭了,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小生命降生的情景,激动不已。小孩全身是血,没有呼吸,医生倒提着婴儿,拍了两下屁股。
  清脆响亮的哭声传入仙静虚弱的耳朵,原来,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
  是个男婴。名叫叶开。
  安苎守在床边,这样的诊所也能接生,而且母子平安,真是庆幸。
  多少钱?安苎问道。
  “两百块。”王医生点了烟在诊所门口,“最好住在病房里观察三四天,一天五十,不包吃,然后开点药给你们,不会超过五百块。”
  “两百,好便宜哦。”安苎抖抖的从钱包拿钱,简直不敢相信。
  “我在赤峰诊所考察的时候,那里生个小孩才五十块又怎样。”王医生嗤笑安苎没见过便宜的。
  仙静昏沉睡去,又梦见那个女人,摇篮里有很多小孩,自己挑了一个。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伤口有些痛,安苎扶着她进了洗手间。
  中午的时候安苎送来了鸡汤,虽然难喝了点,想到自己的身体需要快快恢复还是喝了个底朝天。
  安苎笑着说,原先以为手艺不好,看你喝完了真是高兴,下午还炖一只给你吃好了。
  仙静忍住笑,“宝宝好吗?”
  “好,在另外一个病房躺着呢,虽说没有大医院条件好,可我看也还可以,人都是贱的,哪里不能生活?”安苎收拾着碗筷,“我要上班去了,下午我再来。”
  一个下午,王医生过来看了两次,但没有问你老公在哪里之类的话,见的太多这样的女人,除了同情,也就是无奈了。
  下午安苎果然又搞了一只鸡炖了,仙静勉强喝着,喝到最后一口,差点吐出来,甜不甜,咸不咸的。咂咂嘴巴,好吃好吃。
  安苎陪着仙静坐了一会,拿了个收音机出来,“晚上在这里闷,听听广播,至少有个人说话呢,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仙静感激的点头,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
  安苎道,“反正开开是我的干儿子,我对你好,也是为自己将来着想,说不定我们开开长大了是个大人物。”
  夜深,王医生查完最后一次房,道,“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切正常,我现在出诊去,有什么事情你喊值班护士就好。”
  白色的床单,上面还有一个小洞,窗外是墙壁,只有月光,看不到天空的星星。
  翻了身,睡不着,蠢蠢欲动的腹部,里面象有虫子在钻。
  大约护士进来了,按了按仙静的肚子,手上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月光下,护士的脸是一个布满皱纹的老人脸,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仙静的下体。
 
  (三十八)
  “肚子痛。”老护士开了灯,灯光刺眼,人在黑暗中呆得久了,见了光明会不习惯。
  老护士的粉红色的护士服已经褪成白色,袖口有一寸长的线头。
  “很痛吗?”
  仙静点头。
  停电了。月亮藏起来,雨从窗户飘进来,带着灰尘的味道。
  仙静有些害怕,害怕的时候想叶幽。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叶开睡着,他只知道吃了奶睡觉,他什么也不怕,即使连自己的爸爸也从不认识。
  老护士道,“你得忍着等医生回来,我出去看看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躺着别动。”
  腹部是熟悉的分娩的痛,鲜血印染了白色床单,手一抓,粘糊糊一片。仙静想大喊,却没有力气。
  叶幽起床上厕所,满意的抖了抖身体,马桶冲水的声音非常安静,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这样的夜晚,真是凉爽,睡觉的好天气。
  仙静拨通了熟悉的号码,震动的手机放在叶幽上衣的口袋里,没有惊醒任何人。
  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仙静绝望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还是恨我的。救我啊,叶幽。
  门吱呀的一声,仙静对进来的护士道,“我看是不是又要生了。”
  进来的不是护士。
  仙静躺着一看,并没有人,兴许是风把门吹开了。血流着,不停止。
  地上有一个东西,爬着,象个侏儒。
  仙静细看,只有上半身在爬。爬的很快,爬到床边。
  “我来帮你。”舞建军伸出干枯的手,孩子的脚露出来,小小嫩嫩的脚,而头很大卡在里面。
  “滚开,你这脏东西,不要碰我。”仙静蓬头散发尖叫着挥舞着双手,下身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舞建军的手还是伸进去了,长而冰冷的手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瞬间,缝合的伤口裂开,血几乎是喷出来。滑溜溜的子宫是鬼胎的老家,寄生在此地之物,留恋着挣扎着。
  仙静推着舞建军的身体,无用,他是鬼,紧紧的贴在仙静的腿上,死死的压着。
  终于,半只胳膊伸进去,鬼胎仿佛在捉迷藏,全身都是黏液,抓不住,连鬼也抓不住。舞建军有些懊恼,抓准它的头,扣住眼睛,用力往外一扯,一阵刺痛,仙静几乎要晕过去。
  它哭了,它降生了,伴随着满地乱爬的肉色蠕虫,呼吸到秋天夜晚的新鲜空气,眼前却是无尽黑暗。
  “它是我的,还给我。”仙静哭着,“还给我。”
  舞建军举起鬼胎,“它是我家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王医生大步进来,大呵一声,“脏东西,给老子滚的远远的。”
  一盆血泼过去,舞建军夺窗而逃,是黑狗的血。
  蜡烛点着,王医生的脸有如上帝。
  “没事了,没事了,真没想到,还有一个胎在里面。”王医生关好窗户,“你怎么招惹这些东西,很倒霉的。”
  “我…没有办法,我吃了她的肉,我……”仙静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王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手术刀,对准血肉模糊婴儿的喉咙,“留着,也是祸害。以前也有个孕妇生下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后来在诊所自杀死了。”
  婴儿犹如正常小孩一样哭着。
  是个女婴,是个瞎子。
  “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叶迷仙,你看如何,就是我叶幽迷上你仙静的意思。”
  叶迷仙,叶迷仙,不可挽留的叶迷仙,同样是生长在我腹中的生命,一个干干净净的吃饱喝足躺在婴儿房里睡的香甜,宝贝做了什么美梦,梦见妈妈和爸爸在一起,还是梦见自己飞的很高。另一个满身污秽的看着眼前锐利锋芒的手术刀,下一分钟,等待她的只是毁灭,毁灭后,归宿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和垃圾们谈笑风生,死孩子,死孩子,大家看有个死孩子。可惜,还没来得及看见美丽的妈妈和彩色的世界。
  “留下她,可以吗?王医生,我求你。”仙静忍着伤口的痛。
  “她会害你的。”
  “可她是我的孩子。”
  王医生的手抖了一下,终究没有下手,“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她,你愿意试试吗?”
  仙静拼命点头,“要我怎样都可以。”
 
  (三十九)
  请了保姆,四百块一个月,保姆从乡下来的,五十岁,因为钱少有些不满,安苎说以后有钱给你加工资就是。
  仙静对保姆道,“帮我把冰箱里的冻肉放到水里解冻,等下迷仙要吃。”
  “哦,知道了。”保姆放下手中的奶瓶,已经习惯这样了,一个吃奶,一个吃肉,肉也是新鲜的肉,吃不完放在冰箱里,拿小米粥混合着。
  王医生说吃一个月就可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仙静是瞒着安苎去诊所的,每星期割一次,割大腿肉,每次一两左右,疼也没有办法。叶迷仙的笑容太无辜,看不见,但还是喜欢笑,也不吵。叶开就闹腾,安苎反而喜欢女孩,虽然她眼眶里没有眼珠,可是除了这个和正常的小孩没有区别。
  仙静不能走远路,腿疼。
  两个小家伙满月的时,仙静请安苎到外面吃了一顿,决定回家看父母,至于叶幽的事情,暂时隐瞒着,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说他出国了就是。
  过的好,可以告诉父母,过的不好,告诉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你真的就这样瞒着孩子的爸爸?龙凤胎哦,他会高兴的晕过去的。”安苎试探的问。
  “我不想让他因为孩子而爱我。如果他爱我,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仙静的大腿有些痒,长了新肉,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去抓,血肉模糊。
  仙时雨和韩美抱着两个外孙爱不释手,一边埋怨着叶幽这么久了也不看看岳父岳母,仙静道,他忙,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要养活孩子。
  那也是的。韩美接过话,男人总要有点正经事业,理解理解。
  仙时雨抱着叶迷仙,小心的逗着,“这孩子可惜是看不见,你看长的多漂亮,尤其是嘴巴,和你一模一样呢,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仙静到洗手间哭了,马上擦干眼泪出来,对韩美道,叶幽说他有时间会过来看你们,这两千块是他给的。
  韩美道,我要钱干什么,你们有了小孩子,要节省的过,将来小孩读书要用的,他还真是孝顺。
  最近他长胖了。仙静平静的笑着,也许是因为我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仙时雨逗着手里的宝宝,“那好,今天晚上你做饭,你买菜,我要和我的外孙女玩。”
  仙静无言,去了菜场,回来时被一个推三轮的撞了腿一下,菜洒一地,赶快捡起来,回家。
  捕叶开哭了,他最喜欢哭,哭就是饿了,喂奶,然后不哭,安静的睡去。叶迷仙不喜欢哭,饿了也不喜欢哭,只是等待着,等待着食物。
  鬼胎,也有生存的权利。仙静的肉整整喂了一个月,王医生在仙静离开的时候说,你真的是个善良的母亲。
  吃了肉,叶迷仙完全属于仙静,从此就是她的骨肉。
  石磊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打电话了,仙静安慰道,别着急,也许学业太忙了,工作太累了。
  安苎担心,“以前再忙也是一个星期一个电话。”
  日本,东京。
  老板狠狠的把一个信封摔在地上,“滚!”
  因为得罪一个日本客人,所以被餐厅开除,人离乡贱。
  不能告诉安苎,她会担心。
  背尸体在日本只有走投无路的人做,石磊做了,做久了,也习惯了,报酬不高,但是至少能养活自己,多余的寄回去,知道仙静生了龙凤胎不能出去工作,安苎的开销很大。
  下雨天的晚上,接个电话说一个老人死了,在日本,尸体一般不走电梯,爬楼梯,死的是个日本老男人,很沉,心脏病突发症。老人和一个女人住,四十岁的女人,妖艳风流。
  帮我把他背到火葬场吧。女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一起下楼,去了火葬场,一起再上二十六楼。第一次尝到了异国他乡的女人的味道,石磊的身体乱了,心很清醒,第二次的时候心也乱了。
  除了上学,不用再做工,陪她就是他的工,渐渐的给安苎的电话少了。如果和那个女人结婚,还可以得到永久居住权,石磊心里有些打算。
  “我们分手吧。”石磊在电话里说,旁边的床上坐着听不懂中文的日本女人。
  “搞错没有?你说什么?”安苎不敢相信,绝对听错了。
  “钱我会给你继续寄,房子也给你,你满意了吧。”石磊有些舍不得。
  “你爱上了别人,日本女人?”
  “是的。”
  安苎挂了电话,仙静敲门进来,两人抱头痛哭,是的,我们都爱他们,可是他们总有自己离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义凛然,漠然离开。从此相逢不相识。
  冬天很冷,心也很冷,看着无辜的两个小孩,除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你还年轻,你还可以再找。”仙静只能说这些。
  “可是我还爱他。”安苎昨夜哭红了眼睛。
  分手不一定是不爱了,也许有别的原因。冬天在安苎的眼泪中度过,眼泪结冰是因为心凉了。小朋友见风长,长的很快,长势喜人,爱或不爱,总要生存,仙静在皇子面包店终于找到工作,她煮的咖啡香飘十里,却始终无法引诱自己爱的男人,香气在时光里沉淀。
  打雷的夏天夜晚,石磊在出去买啤酒的路上被劈死在马路上。他的尸体被另一个人背下二十六楼。
  安苎不知道。她只知道石磊很久没有寄钱过来,没有消息。他忘了我了,安苎叹息。
  言犹在耳,人已阴阳相隔。
  “怕就想想我们的将来,别墅,孩子,小狗,摇摇椅……”  
  “嗯,石头,你将来可别找个日本婆娘把我忘了。”
  “如果那样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石磊的另外一只手握紧拳头。真是个好男人。
 
  (四十)
  电话响时,仙静正在灯光下准备明天坐公共汽车的零钱,除了钱特有的味道还有奶油的香气,面包店的钱。
  安苎出去约会,石磊的事情影响她半年,半年后认识了一个IT海归赵爱国,三十八岁,平头,眼镜,喜欢穿牛仔裤和布鞋。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另外一段感情,安苎劝说着仙静,自己首先身体力行用实践证明这句话的可行。夜夜约会,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男人的味道,好闻的雪茄味和香水混合着新鲜恋爱的味道。
  仙静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小孩。
  哄着两个小朋友睡了。突然之间很安静,今天叶迷仙学会了叫妈妈,虽然发音不标准,但那一刻仙静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叶开不会叫,妈妈的发音安苎教了许多次,叫出来是啊啊。
  保姆回去了,有更有钱的户主请她。辞了也好,仙静本来就觉得她的南方方言太重,教小孩子还是得请个普通话稍微标准点的。
  是叶幽的电话。一年多了,这是分手后的第一个电话。
  “你好吗?”叶幽问道。叶幽一边开车,路过以前的幽静吧的旧址,唏嘘不已。
  “很好。”仙静看着镜子里自己悲伤涂地的脸。
  “问一下,很久以前你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后来第二天想回给你的,后来忘了,有事吗?”叶幽轻描淡写的问,却是准备许久的借口。
  “过去了,没事。”仙静声音低沉。
  “和你的白明清过的还好吗?”叶幽狠狠的踩了油门,车速变得飞快。
  “他死了。去年就死了。”仙静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是吗?”叶幽有些幸灾乐祸,猛然醒悟,“你肯定伤心吧,没有和他结婚很伤心吧。”
  “再见,我很忙。”仙静挂了电话,深夜里,小声的哭泣,怕吵醒小孩。我对你的盼望已幻灭,爱逝情死,我每天教自己忘记你,煎熬仍然,折磨仍然,悲云散,孤独来。可以不可以不要伤害,你太熟悉我的心。
  叶幽打开车窗,冷风吹进来。如果当时不分手,现在又过得如何,听到仙静的声音,冷漠依旧,看来她是真的不爱了。
  很忙,忙什么,忙着和另一个男人上床吗,叶幽停了车,走进一家酒吧,不想回家,不想看见谢奇奇,她是应该爱,乖巧玲珑。一年了,自己的心却还是在愤怒,在嫉妒,为了仙静的背叛而无法平息。谢奇奇恰似发泄的对象,合理的对象,她爱他,同样的爱,结果截然不同。每个爱情,心怀鬼胎,自私的欲望战胜善意的抚慰。
  面包店的生意好,店长给仙静加了工资,客人在留言本上写着,这里有家的感觉。这里的服务员象温柔的女主人。
  透明的玻璃窗外,女人和男人吃着甜蜜的点心,聊着各自的心事,时光就这样飞逝,天气热了又冷,冷了又热,如同叶子枯萎,仍然会在春天长出新的夏天枝繁叶茂。
  叶幽没有再来过电话。
  仙静没有再给他电话。
  过去了过去。再相逢,怕尴尬,怕心疼,怕爱上彼此,怕再爱上彼此怕再受伤,我们都不勇敢,我们都是对方脆弱的镜子,我们互相爱着却互相放逐,生活在同一个忙乱的城市,头顶是一样的云彩,只能在黑暗中依稀记得陈年往事。
  三岁的叶迷仙个子稍高于叶开,脸型完美。韩美在电话里嘱咐道,一定要让迷仙睡米枕头,仰天睡,头的两边压好书本,这样她无法侧睡,长出来的脸型才漂亮。小孩子的头盖骨是很软的。
  仙静离婚的事情终于是瞒不住了,晚知道比早知道好。既然发生了,只有接受。
  安苎的IT男友赵爱国如影相随,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抱着两个小家伙爱不释手,“猪猪,你快和我结婚,我们生四五个。”
  仙静笑倒,“你当猪猪是母猪啊。”
  安苎捏他的嘴巴,“讨厌,如果以后我的孩子长的象你,就完了。”
  “象我不好吗,我这么帅。开开你说是不是?”赵爱国捏捏乖乖坐在小桌子上拿小勺子吃饭的叶开。
  叶开塞了一大口饭在口里,奶声奶气的说,“你是蟋蟀的蟀。”
  哈哈哈哈,安苎抱起他,吻着,“宝贝说了真话。”
  叶迷仙比正常的小孩更敏感,放下勺子道,“我也要猪猪阿姨抱。”
  安苎抱起她,放在腿上笑,“你还会吃醋呢。小美女,等下买冰淇淋给你吃。”
  叶开和叶迷仙睡觉之前总是要听仙静读故事,叶开最喜欢小飞侠,迷仙最喜欢灰姑娘的故事,争吵着,最后总是先读灰姑娘的故事,因为叶开知道自己是哥哥,要承让。
  “妈妈,我漂亮吗?”迷仙问。
  “当然漂亮,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仙静抚摸她的长发,柔软乌黑,从小头发就长的快,和自己小时候一样。
  “可惜我看不见。”小迷仙懂事的钻进被子。
  那是因为你太诱人,上帝忍不住咬了你一口,所以你看不见。仙静看着她天使般的脸。
  上帝是坏坏大人。叶迷仙分不清白天黑夜,总是黑夜,恨上帝,为什么要咬我。
  床那头的叶开从被子爬出来,用小手摸摸叶迷仙空洞的眼眶,“等我长大了,分一只眼睛给你哦。”
  仙静的心洋溢着幸福和辛酸。关了灯,关了门。
  就这样下去吧,不让你知道我有我们的孩子,不让你知道他们是多么聪明乖巧,不让你知道我如何想你,不让你知道我如何爱你,我如何需要你,我如何思念你。思念你在夏夜的星空,萤火虫和鬼火共舞,池塘荷叶叹息也你的不在。
 
  (大结局)
  大清早就有人惊扰美梦,实在扫兴。
  安苎的怒气冲冲的收房子的人道,不搬,就是不搬,给多少钱也不搬。
  这次来交涉的是个大胡子,被呵斥一顿,回去老板办公室,又是一顿呵斥。
  我也有难处,大胡子道。那个女的好厉害,我差点挨打。
  算了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谢奇奇挥了挥手,出去吧。
  仙静说,是我连累了你们,要不这样,你拿着他们给的钱买个新的,我和孩子出去租房。
  说的什么话,他们给的钱只够买一室一厅,我们怎么住。安苎摇头,要不等我和赵结婚后再卖了这房子,我看现在也就我和对门不愿意搬。
  先这样,我们一起上班去。
  小芳是新来的保姆,安苎在老家的亲戚,十六岁,能吃苦,个子不高,却是念过高中出来的。叶开两兄妹,已经能背诵锄禾日当午鹅鹅鹅之类。
  早餐之前,两兄妹要背诗,完后仙静在两人额头上吻了一下,妈妈上班去,下午没事叫小芳阿姨带你们来店里玩。
  好。叶迷仙最喜欢出去,出去可以晒太阳,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那种温暖。
  安苎正式成为两个小孩的教母,为此特意请客吃了一顿饭。仙静打趣道,说干妈就是,教什么母,怕是被海归男友迷魂了。
  天气很好,中午吃完饭,仙静在店门口等小朋友。星期五,店长不在,仙静是店长,让小朋友过来玩,时间容易打发。
  远远的看见三个身影。叶开喊着,妈妈,妈妈。
  仙静给三人拿出点心,叶开拿出一块喂着叶迷仙,然后喂她牛奶,端不稳,洒了一桌子,不知所措,哭的伤心。
  保姆小芳赶快收拾着桌上的碎玻璃,“不要为了打翻的牛奶哭泣。”
  仙静停了停手中的活看了看她,仿佛重新认识了保姆小芳。
  客人不多,大多是买了面包就走,快下班,小芳对两个孩子说,阿姨现在去买菜,你们乖乖等着好不好?
  “好啊。”两人异口同声道。
  仙静弯腰清理柜台下跌落的面包屑。
  “叔叔你好,欢迎光临。”叶开看着来人,模仿着仙静的语气,模仿成欢迎光您。
  呵呵,叶幽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真懂事。”对着柜台道,“一斤全麦吐司。”
  仙静抬头,是你。
  叶幽的笑容凝固,设想了千万次相遇,真的见了,无语凝噎。
  你的小孩?叶幽问,和谁的?
  仙静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总之,不是你的。
  哦,叶幽点点头,拿了面包付了钱。谢奇奇消失后,自己仍是一个人过,听老罗说这家面包屋的面包好吃的要命。
  门口小芳提着菜,“开开,迷仙,咱们回家啦。”
  叶幽疑惑的看着她,仙静的眼泪掉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叶开走过来牵着仙静的手。
  “你不是很想要爸爸吗,叫啊。”仙静哭着一把抓过叶开,推到叶幽身边,“你叫啊,你叫爸爸啊。”
  叶开哭着扑到仙静怀里,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
  叶迷仙摸索着走过来,哥哥,妈妈。你们在哪里。
  ……
  回来吧。叶幽吻着仙静,原来她如此委屈的爱自己。
  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你要叶开你拿走,叶迷仙是个瞎子,你留给我吧。仙静挣脱叶幽的怀抱。我叫你上楼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没有别的意思。
  不要再离开我,对不起,叶幽紧紧拥抱着仙静,对不起,我爱你。
  眼泪掉下来,我等你,说爱我,等了许多年,未必迟。你走了,缠绵的时间里消失。有风在沉寂,有爱在角落微笑。
  小朋友被小芳带去散步,安苎约会未归。
  好像回到很久以前,仙静的身体因为欲望燃烧,不顾一切的贴近,沙发上,地上,阳台上,厨房里,疯狂的咬着,爱恨交织,更刺激这次三年后重逢的两具身体,直到彼此累的快晕过去,气喘吁吁,仙静穿衣服。
  跟我回去。叶幽坐在沙发上。小朋友和小芳已经到楼下了。
  明天早晨你来接我。我要和安苎商量,你先把小朋友接过去吧。
  叶幽看着仙静,看着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峰回路转,原来最爱的在身边。
  坐在车里,叶开的手紧紧握着叶迷仙的手,安慰道,仙仙不怕,妈妈明天就和我们在一起了。
  叶幽怜惜的从反光镜里看着两个孩子。
  安苎半夜才回来,高兴的不知如何表达,太好了,早就应该这样,你们彼此就是互相喜欢,现在总算和好了。
  睡觉吧,明天我们一起吃饭。仙静进了屋。
  做梦,叶幽抱着自己,越抱越紧,觉得很热。很热很热,一睁开眼睛,烟雾弥漫。
  ……
  叶幽早晨起的早,两个小朋友还在睡觉。
  前面又堵车,北京就是一个停车场。打开收音机听交通台,插播新闻,凌晨三点,平安大街拆迁区发生火灾,火势现已得到控制,但部分木制结构建筑已完全烧毁导致坍塌,据初步调查,火灾原因怀疑有人纵火,警方在现场扣留房地产开发公司人员。因火灾导致该路段暂时封闭,请司机绕道而行。
  平安大街?
  叶幽把车停在路边,一路狂奔。
  一片废墟中,残烟在空中静静飘去。
  上帝让我爱你,我的眼却看不清你离开的路,
  叶迷仙突然醒来,咯咯笑着,走到熟睡的叶开身边,小手伸向他的一只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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